晨鸟晚啼，晓寒雾重，腊冬天气。当整片星火乡早晨仍处于万籁俱寂的时候，人们可以在睡梦中渐渐听到袅袅的读书声，睁开饧糊着的眼睛，那声音便愈浓愈切了，循着声音步去，便会看到笼罩在曦光朦胧中的星火中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砖混结构的三层教学楼，它也是整个星火乡最高的楼，教学楼正前边是狭小的红旗台和学生集会的地方，东西两侧是教师居住办公的地方，再向外西侧本是学生宿舍楼，现正和教学楼后边的操场一起进行拆迁，打算建造新的学生公寓和操场，而学生现在临时住宿的地方则搬到了学校向东1公里的敬老院里去居住，学校最东边是热水房和教师餐厅，西北角是两间旱厕，校园里零星植着些柳树和柏树，孤独脆弱地放满四季。记得白书望和李梦远刚步入初一的时候，班主任在第一节班会课上就义正词严地告诉了大家一个重大的坏消息，那就是灵台三中取消了高中部，这意味着县城高级中学将要进行大规模缩招，能考上高中的人必须初中三年始终保持班级前十名的名次，虽然同学们对这个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早有耳闻，但经班主任严肃公开地告诉大家后，所有天真快乐的初中同学从那刻起，以后的生活里脸上总布满着一片阴云。
而现在，白书望和李梦远将在这所中学里读完最后一年，待明年夏季中考结束后，他们青绿色的人生将发生巨大的变化，四分之一的同学将考进整个县城里仅有的两所高中继续延续他们绿色的读书青春，而四分之三的同学将面临不同艰难的选择，部分会去县城或临近的平凉、西安、宝鸡市里读职业中学，部分则会背着行李，在尚不满法定打工年龄的条件下去外出打工，在这之前，他们每年都生活在封闭的土地上，很多人甚至都没去过县城，连公交车也没坐过，而在命运女神的安排下，他们则必须走出笼子，飞往远方，去历见不同的天空，体验不同的生活。
午后，天空拉着一张蛋白色的脸颊，微睁开浆糊似的双眼冷漠地俯视着大地，而日光则薄似一张白纸，被微弱的朔风吹透，寒冷便无处可逃。李梦远回家吃完午饭后就跑来教室坐着，等待同桌白书望来给他讲解刚发下来的不及格的物理试卷，而自从白书望和她成为同桌后，对于她学习中遇到的难题，白书望不再会像小学那样直接告诉她答案，或者直接帮她做试卷做作业，而是启发她去独立思考，真正地去帮助她学习进步，待到李梦远实在搞不清楚一道物理题的时候，白书望就会用笔敲着她的头，骂她为什么文科学得好地能考年级第一，而理科咋差得让人怀疑她小学还没毕业，李梦远这个时候就会责怪起白书望小学给她做数学试卷，忽悠她一起看电视的事，而白书望这时便会回忆起那个李梦远用电子琴弹《两只老虎》的下午，回忆起那个洋溢着青春笑容闪闪发光的她，然而现在，李梦远饶虽私下里跟着音乐老师学会了弹更多的曲子，跟着电视机学会了跳更多的舞蹈，可是，那个曾经说笑就笑说哭就哭的她却再也找不回来了。李梦远看着眼前被她做得极其惨烈的物理试卷，双臂合拢在一起，趴在桌上撅着嘴盯着白书望问：“你说我这三年每次考试成绩排名都处于班级十五六名左右还有救吗，万一考不上高中怎么办，我还去怎么住上我给自己设计的房子？”白书望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也就没再开玩笑，若有所思地对她说：“你可以选择音乐专长啊，这样你中考文化课成绩就要求低了，你考高中肯定没问题的。”李梦远淡淡地道：“这我想过，可是不用说我父亲不会同意的，他本来对我的文化课都不甚关心，更何况选择去学艺术，这样我读高中到大学家里又得花好多钱，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白书望看着她越发陷入苦闷，就转移话题道：“对了，一会下午咱们不是举办庆祝元旦文艺演出吗，听说你一个人就表演弹琴、唱歌、跳舞三个节目，你现在紧张吗？”李梦远遽然坐起，摸摸她的胸口，慌张地说：“妈呀，我咋还把这事给忘了呢，紧张啊，超级紧张，这可咋整？”白书望不屑地笑道：“去，我说有星星你还真看见月亮了，不用那么夸张吧”，接着道：“不过如果你在台上表演节目感觉到紧张的时候，可以看着台下的我的眼睛，这样也许你就不会感觉到紧张了”，李梦远顿时凑近白书望，好奇地望着他的眼睛，狐疑地说：“你的眼睛有什么特殊之处吗？”白书望笑道：“你没发现我的眼睛里有一只顽皮的兔子吗？”李梦远用手扶着白书望的头，进一步凑近白书望望着他的眼睛，说：“没发现有兔子啊”，随后又反应过来，用一只手去掐白书望的胳膊，另一只手去拿桌上的圆规，然后骂道：“好啊，你竟敢取笑我！”而正在他们打闹之时，哨声响起，于是他们就下去观看文艺演出。
演出在教学楼正前方集会地点举办，三个年级的学生都带着他们的凳子坐在红旗台两边观看，中间是所有科任老师，最前边是学校领导和评委，教学楼楼梯下边敞开一片狭小的空地作为舞台，任主持人和表演节目的师生纵艺驰骋。节目开始后，主持人做了简短的开场白，宣读了节目名单，然后一切工作就有条不紊地展开。在一个相声节目结束后，立刻就轮到了李梦远的独奏钢琴曲—贝多芬的《致爱丽丝》，在工作人员将器具摆定后，李梦远依旧穿着她那件天使般的白色羽绒服款款地走上了舞台，作为整个校园内最为出名的文艺之星，李梦远显身舞台后台下就爆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于是她笑容可掬地向大家鞠躬三十度并问候了一声，随后便优雅地走到钢琴前边坐定，微笑而严肃地弹奏起曲子来，台下顿时一片寂静，他们的眼前出现一只飞鸟，飞鸟在一片缓缓的河流上来回盘旋，河里一条鱼也开始缓缓地游动，河面上顿时漾开细细的波纹，鱼儿游到前边又游回来了，飞鸟依旧轻轻地滑翔着羽翼不停地盘旋，天空飘着几朵寂静的云，在和风丽日下散着步子，一会儿，晴空里忽然泻下几滴细密的雨点，鱼儿便飞速地向前游动着，河面的波纹变得宽阔起来了，鸟儿仰飞到天上，又快速俯冲到河面上，这时雨滴乍住，又返回到之前的风和日丽之中，河水依旧缓缓地流动，迈开细细的波纹，鱼儿又重新缓缓地游了回来，鸟儿又开始在天空缓缓地盘旋起来了，不到一会儿突然刮起了柔和的风，河面上的波纹向上翻起又跌落下来，随后又向上翻起复跌落下来，接着向前流动，鸟儿开始追着河流鸣叫，翅膀被风声振响，鱼儿探出水面，又游动下去，随后河道渐窄，似要被阻住，风声渐细似要停止吹息，鸟儿亦似要落在河面上停止鸣叫，鱼儿似要游不动了，一切似乎要戛然而止，可是却偏偏没有戛然而止，河道突然变得同之前一样宽阔，于是一切又复归如初，鱼儿继续酣游，鸟儿继续盘旋，而风却真实住了，波纹依旧缓缓漾开，鸟还在天空盘旋，待盘旋完第二圈时它略作逗留，随后又开始盘旋，河流依旧缓缓流着，直到鸟复在空中盘旋完第二圈之际，它才徐徐地俯下河面，终于在河上驻稳脚步，这时鱼儿也终于停止了游动，河流也停止了流动，惟有波纹缓缓地漾定完最后一小圈后才停止了涤漾，河面终于看不见任何波动了，天地上也终于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曲毕，李梦远缓缓地站起，向舞台中心走去，台下仍然一片寂静，耳畔河流依旧流动，鸟儿依旧盘旋，直到李梦远深深地鞠了一躬后，台下才涌起了巨浪一般的掌声，久久不能平息。
紧接着，有同学们表演了改编版的历史小品《鸿门宴》，随后又轮到了李梦远的个人独舞《反弹琵琶》，这是她从她家电视上看着学到的，《反弹琵琶》的舞蹈是由甘肃歌舞剧院演出的中国著名民族舞剧《丝路花雨》的第二幕节选部分，只是遗憾的是，她没有乐器琵琶，而是用一个小的吉他模型作为替代品，也没有好看的舞蹈服装，而是直接脱掉了她白色的羽绒服，穿着红色的毛衣和黑色的运动裤子在清冷的冬日里跳完了舞蹈，更没有化妆，唯独带着饱满的笑容和优美的舞姿去演绎英娘美丽动人的形象，可是，尽管乐器失真，尽管衣着笨重，尽管素颜姿淡，她还是以她热烈的感情和灵动的舞姿跳出了《反弹琵琶》的神韵，婉若游龙，翩若惊鸿，最后同样赢得了台下观众热烈的掌声。几年以后，当她有幸能在剧院里再次跳这支《反弹琵琶》独舞时，她此次表演这支舞的场景又历历在目的在脑海里涌现出来，虽然那时的她，拥有华丽的服装，拥有宽阔的舞台，拥有姝美的妆容，可是却再也没有如同此次跳舞时所拥有的青春的热情了。在李梦远表演完舞蹈之后，紧接是诗朗诵节目郭沫若的自由诗集《女神》中的代表作《凤凰涅槃》，随后是现代舞《踏浪》，接着又轮到了李梦远的歌唱《最初的梦想》，只见她脚步轻盈，如春风拂百花般掠上舞台，内里的清香迅即溢散开来，透过光线射进人群的眼睛里，弥上蒙蒙的芙蓉般的清纯的影子，至若眉黛如弯舟如漆夜，两目似圆杏似清泉，腮若玉璧坠入水中，鼻似利箭划过青竹，唇如湖水起漪，耳如春草滴露，发如马尾抖风，仪如兰陪谷为歌，姿似月与空共曲，凡此外在之美，与内里的清香相衬，愈发相得益彰起来，正是，好一壶古色古香茶，好一副羽笔蘸墨画！而当李梦远在唱起这首歌的时候，白书望又回想起了那个小学时期无师自通地弹《两只老虎》的她，想起了那个拿出《秦汉诗选》翻开《西北有高楼》给他看的她，想起了那个在他家门前打麦场上画房子的她，这时的她，很明显地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避免因过于激动发出颤音或者把歌唱跑调，最后，她终归用她忘我的痴迷，用她心志的执着，用她娴熟的技巧，用她清脆的歌喉唱完了歌曲，甚至让台下部分同学站起来为她鼓掌呐喊，最后，她终于如释重负，缓缓地收拢她的翅膀，然后从容地从舞台上落下，在地面上栖居。
演出结束后，李梦远拿着三个一等奖回到了家里，欣喜地把它拿给父母看，谁知李海营在看到奖状后，只是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不错啊，看样子遗传了点你爷爷的基因，但是平时不要用闲心搞这些不务正业的东西，明年夏天马上中考了，应该把大量时间拿出来复习文化课”。
李梦远碰了冷钉子后也并不过分生气，只是似乎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打算趁元旦三天假期同父母进行商议，争取取得他们的同意。于是，李梦远就趁父亲闲着之际，主动跑上前去给他揉肩，然后撒娇道：“爸爸，其实我也知道现在学习最重要，可是你女儿我没有继承爸爸一点点聪明才智，文化课差那么一丢丢，所以想通过艺术生的方式报考高中，这样你女儿我肯定能读上高中，您看可以吗？”李梦远没等自己把话说完，赶快给李海营递上一杯茶去。李海营听后既不震惊愤怒，也不欣喜悦意，只是接过茶杯后慢吞吞地啜饮毕，然后若无其事地说：“你说的呢，很有道理，你现在这文化课成绩呢，是有点差，要是加上你的艺术专长，再考高中呢，应该是百分百冇问题的，但是这道理得有钱才行得通，现在一个农村孩子去学艺术，将来有没有前途暂且别论，单光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的花销费用，就足以让我拉一河滩债，那咱家这衣服店还开不开，以后日子还过不过？我看干脆是该向，你现在这文化课成绩还有救，你就从今天开始，以后永远别搞艺术，把你那破玩具电子琴收藏起来，以后天天好好学习，需要啥资料给我要钱我给你买都行，你就安心学文化课，通过文化课成绩把高中考上，实在考不上就去县里职业中学学护理，以后出来在县城医院当个护士也不错，爸和你妈也打算从你毕业后去县里租房开服装店哩，这样生意会更好，我们家生活也会越来越好”。
李梦远不耐烦地听完父亲的话后，欲言又止，就不再同父亲继续纠缠，折叠好奖状后就怏怏地走上楼去，然后在里边把门反锁，坐在窗前独自痛苦地哭泣起来，恍惚间便夜色阑珊。
星星一颗也没有。却有一抹银纱似的月亮从叆云里边破出，又渐挂在柳梢之上，惊跑了枝头的宿鸟，地上似蒙着一层薄薄的白霰，显得晶莹剔透，又似有一池积水，水中藻荇交横，而街上则人影稀疏，楼前亦暗灯闪烁，微风无关紧要地吹着，吹来吹去都是满树的枯萎，满街的空寂，满天的愤懑，李梦远望着这街、这树、这云、这月、还有这天，忽而觉得周围的世界寥寂得很，斑斓鲜处可见，五彩稀疏脆弱。
李梦远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忽然灵感骤涌，就拿过桌上的那个只有七个音键的小电子琴玩具开始弹了起来，思绪迈上云端又潜入深海，回到过去又跳到现在，胸罗宇宙而思接千古，这个时候她便忘乎自我，人完全变成了琴，变成了曲。
“两百多年前，德国有个音乐家叫贝多芬，他谱写了许多著名的乐曲。其中有一首著名的钢琴曲叫《月光曲》 ，传说是这样谱成的……有一年秋天，贝多芬去各地旅行演出，来到莱茵河边的一个小镇上。一天夜晚，他在幽静的小路上散步，听到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从一所茅屋里传出来，弹的正是他的曲子……
贝多芬走近茅屋，琴声忽然停了，屋子里有人在谈话。一个姑娘说：“这首曲子多难弹啊！我只听别人弹过几遍，总是记不住该怎样弹。要是能听一听贝多芬自己是怎样弹的，那有多好啊！”一个男的说：“是啊，可是音乐会的入场券太贵了，咱们又太穷。”姑娘说：“哥哥，你别难过，我不过随便说说罢了。””李梦远忘情地弹着那首《月光曲》，想到这里时已经泪流满面，琴声沙哑，又继续向前弹了下去。
“贝多芬听到这里，推开门，轻轻地走了进去。茅屋里点着一支蜡烛。在微弱的烛光下，男的正在做皮鞋。窗前有架旧钢琴，前面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脸很清秀，可是眼睛失明了……皮鞋匠看见进来个陌生人，站起来问：“先生，您找谁？走错门了吧？”贝多芬说：“不，我是来弹一首曲子给这位姑娘听的。”……姑娘连忙站起来让座。贝多芬坐在钢琴前面，弹起肓姑娘刚才弹的那首曲子。盲姑娘听得入了神，一曲弹完，她激动地说：“弹得多纯熟啊！感情多深哪！您，您就是贝多芬先生吧？”……贝多芬没有回答，他问盲姑娘：“您爱听吗？我再给您弹一首吧。””琴声滞塞，李梦远限入了急切地等待。
“一阵风把蜡烛吹灭了。月光照进窗子，茅屋里的一切好像披上了银纱，显得格外清幽。贝多芬望了望站在他身旁的兄妹俩，借着清幽的月光，按起了琴键……皮鞋匠静静地听着。他好像面对着大海，月亮正从水天相接的地方升起来。微波粼粼的海面上，霎时间洒满了银光。月亮越升越高，穿过一缕一缕轻纱似的微云。忽然，海面上刮起了大风，卷起了巨浪。被月光照得雪亮的浪花，一个连一个朝着岸边涌过来……皮鞋匠看看妹妹，月光正照在她那恬静的脸上，照着她睁得大大的眼睛。她仿佛也看到了，看到了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景象，月光照耀下的波涛汹涌的大海……兄妹俩被美妙的琴声陶醉了。等他们苏醒过来，贝多芬早已离开了茅屋。他飞奔回客店，花了一夜工夫，把刚才弹的曲子——《月光曲 》记录了下来。”
李梦远想到这个关于《月光曲》的创作故事，完全沉醉其中，她此刻感觉她的肉体已经化为了乌有，甚至一屏一息也完全感觉不到，整个人变成了一副肉眼观察不到的轻飘飘的灵魂，完全是这个灵魂在控制着琴音向前继续跃动，她的手指已经离开电子琴，她整个人已经离开桌子，钻进被窝把头蒙了起来，可是这首《月光曲》仍然在弹着，溢满了整个房间。
一阵风吹进来，灯光却格外的亮。月光照进窗子，一切却仍然是原来的样子。没有人在借着清幽的月光按键，亦没有兄妹在听曲。没有湖面和波光粼粼，亦没有月亮升高海风刮起。明早醒来，房间里一切还会是原来的样子，而她也依旧会是原来的她……
正在李梦远沉醉之际，忽然听到了父亲的敲门声，她便去打开了门。李海营看见女儿脸上泪痕斑斑，不觉又心疼起来，她走到女儿床边，用手拭去女儿的泪痕，才抱着她意味深长地说：“女儿啊，爸爸对不起你啊，爸爸知道你热爱音乐，想学艺术，可是爸爸还是怕咱们家家境穷寒，怕你学艺术会耽误你的前程啊。爸爸小时候学习特别好，从小学到初二基本一直都考第一，但是读初二的时候，有一天偶然间来星火跟集看戏，在戏院里捡到了一本破烂不堪的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书一看就是有人坐在地上垫勾子用的，走的时候可能忘记带了就落在地上了，爸爸有幸捡到后就拿去随手翻看，结果这一翻看就事大咧，爸爸从此沉迷于看小说而无法自拔，你爷爷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是也喜欢搞艺术，因此在我看小说这方面也不予以阻拦，我经常明着暗着偷拿家里钱去陈书摊上买破旧的二手小说看，整天看小说就不学习了，文化课成绩也随之一落千丈，可是我竟丝毫不在意，还是一如既往地看，看了几十本小说后，一天心血来潮，手往大腿上一拍，突然说老子以后也要当一位作家，也写它个狗日的一架子车小说推在星火街道卖，而自从这个想法诞生后，我更加放纵自己，对学习不闻不问，家里的钱我也花之如流水，还美其名曰“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结果呢，“木匠戴枷—自作自受”，后来我果然没有考上高中，就留在家里务农，一边务农一边写小说，两年里一共写了几十万字的短中篇小说，邮寄了几十本杂志报刊，结果没有收到一封回信，而这个时候，庄稼歉收，家里终于一分钱也没了，你奶奶平时害个小病也没有钱来医治，吃的喝的东西全凑合着，油盐酱醋也都买不起，吃饭直接开水涮肠子，这时我才意识到了危机，觉着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不仅要毁了这个家庭，也会毁了自己的前程，甚至连媳妇也娶不起，一辈子打光棍，于是我痛定思痛，放火烧了一摞摞书，从此再也不看小说再也不写作了，而作家梦对我来说无异于海市蜃楼镜花水月般遥不可及，我唯一梦想拥有的就是钱，唯一需要的也是钱，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我就去西安市里揽活打工，打了两年工后就回来做起了生意，后来生意越来越好，就娶了你母亲拥有了你”，李海营动情地一口气说到这里，用手略抚李梦远的头，继续说：“爸给你说这些话，只是想让你知道爸并不是不懂你，而是因为懂你才怕你重走爸的老路，所以你当务之急是好好学习，别的一切都不要管，爸相信你能努力通过文化课考上高中，至于你喜欢音乐艺术，等你考上大学后自己可以去发展，但是这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先强大起来，要靠你自己去实现，你懂不？”
李梦远一开始听父亲说话，依旧显得有点不耐烦，待他说得越来越动情，她才意识到了父亲亦有父亲的难处，她才渐自理解了父亲，虽然父亲的观念依旧比较落后，但是她终于明白了他是爱她的，关心她的，这改变了父亲在她心中固有的那个只追求利益而从不会关心自己的形象，她略作思忖也觉得父亲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就打算暂时听从父亲的话，放弃音乐专长学习而主攻文化课，她现在才觉着自己过去之所以不自信原来很大原因与得不到家庭的认可有关系，当她真实地听到父亲的这些话后，她突然感觉浑身都是力量，她也相信自己完全有能力通过文化课考上高中，于是，她就乖顺地对父亲说：“爸，我懂，您辛苦了，我以后一定放弃学习艺术，好好一门心思学习文化课。”
夜色渐深，而寒意却似乎隐退了不少，一颗星星从云端冒出，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街角有鸟儿鸣叫，当它意识到月亮是温暖的后又返回巢穴，便安静地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