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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从灵台县汽车站出发,沿西大街向东直行步入荆山路,荆山路向北直行约几百米,就会看到灵台县著名的风景名胜—荆山。在荆山路坡口东角,开着一家新华书店,这里每逢周末都会有一些热爱读书的人们到店里读书买书,他们中灵台一中的高中生居多,深蓝色的校服和胸口的校徽分外别致,这些“校徽”们有时在这里一呆就是一整天,直到书店打烊,虽然书店空间狭小,但是对于诸多热爱读书的民众来说这里才是整个灵台县最无边廓大的地方,因为通过读书,他们的思想和灵魂就会像大鹏一样漫行千里,掠过围绕在灵台县四周的封闭的山嵬,向未知处去“逍遥游”。诚然,人要进步,要么就直接参与社会实践,去获取直接经验,要么就得博览群书,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去获取巨人总结出的间接经验,然而,每个人生活的时空都是具体的有限的,参与的社会实践的领域亦是有限的,所以能够躬身获取的直接经验亦是有限的,这就使得博览群书成为一个人取得进步的主要方式,尤其是在21世纪的大数据时代里,读书资源获取成本逐渐降低,每一个接受过义务教育的青年都可能凭着一腔热血实现“刺猬的优雅”。

然而,星星到处都有,只是有些人总是难捱黑夜带来的寂寞,习惯于到处游窜去找灯火繁华处和镜花水月,却偏偏不肯抬头仰望。他们这些人偏执,狂热,不能慎独自律,喜欢标榜自己而排斥外界,喜欢追求短暂的快感,喜欢盲目的消费,喜欢无节制的攀比,喜欢聚成“乌合之众”,喜欢打击那些“从洞穴外回来的劝谕者”。他们每个人内心中都有一个主观的上帝,却从不相信世界上上帝只有一个,因此,他们总是被自身封闭的思想的篱笆桎梏,长期钻不出来,始终站在底层台阶上逍遥快活着,却永远也体验不到其他世界里带给他们的“高峰体验”。

在荆山脚下,这里有一所灵台职业中专技校,学校开设了汽修、焊接、计算机、护理等专业,专供县里没有考上高中的同学来这里学习职业技术,以期在将来能够凭借一技之长去谋生,李梦远就在这所学校里就读。从各方面来说,不管是教学、住宿、饮食、娱乐,还是学校管理制度,这里都不能跟灵台一中去比,并且,来这里上学的同学,有部分亦是往日初中的问题学生,他们从其他乡镇上来县里寄宿,远离父母,更是疏于管教,因此熏染上更多的坏习惯,他们在各个公共场合里聚众抽烟喝酒,在宿舍里打牌赌博,在马路边打架骂仗,在校园里或荆山隐蔽处接吻甚至偷尝禁果,他们的言语之间龌龊低俗,经常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引发肢体冲突,甚至于学校的老师都怯于管教这些学生。而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部分守规守距的同学亦渐成一丘之貉,很快便形成一群年少轻狂的乌合之众。

可是,对于这群年轻的乌合之众,我们就要一味地去谴责蔑视他们吗,我们就要单独责怪他们的偏执狂热而忽略其他基础性原因吗?嗐,星星到处是有,可是启明星在每个地域里分布却并不是相同的,在底层环境里,他们拥有的一切资源几乎都是底层的,他们拥有的机会和希望亦是稀少的,而在充满感性和叛逆的青春时代里,绝对理性者微乎其微,这些熏染上或者还没熏染上坏习惯的青年们,当他们初中毕业那刻,由于生活环境的卑微和资源的贫瘠,他们的人生大多数都被判上了死刑,也许这样说未免言过其实,甚至充满了荒诞的少年决定论,但是事实上百分之七八十的底层少年都是如此,他们终其一生也没从根本上走出桎梏他们的环境,因此他们寄希望于下一代,结果下一代又继续复制着他们的人生,尽管其中亦有自强的不甘命运摆布的飞鸟飞出牢笼,但在竞争体制中,这些实现了“刺猬的优雅”的飞鸟亦是少数。

上一周,灵台职中就处理了三位问题同学。相传,故事起因于一位男同学在背后叫了一位女同学父亲的名字,并且在午后进教室时一脚将门踢开,惊扰了其他同学,随后,被叫过她父亲名字的女同学走到坐在后门边上的男同学身边,一连朝着男孩的脸蛋掴了近十来巴掌,而那个男孩看起来似乎甚有所怵,竟然呆坐着无动于衷地让女孩打了十多巴掌,女孩一边打一边嚣张跋扈地对男孩说:“我打了你几巴掌你记住了没,把我手都打疼了你疼不疼?”而在整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过程里,在狭小的教室旮旯里,一个男生将整个过程拍录了下来并上传到了网上,他一边拍视屏一边低声撺掇道:“快打撒,快打撒,好样的,哈哈哈......”整个事件在网上散开后,立马引起了舆论的关注和社会的谴责,据说校方紧急处理了涉事的三位同学,并对学校学生手机实行管控。冰山一角在被揭开后,校方终于加强整顿校规校纪,密切重视起学校安防和学生教育。

白书望自步入高二以来,选择了理科班,由于自身的理性成熟以及外部的升学压力,他开始将越来越多的时间投入到学习中去,他已经减少了和李梦远之间的约会,并且在周末也极少回家甚至出去闲逛,而是一头扎进教室里边去埋头学习,他深知惟有学习考上好大学才是底层改变命运的最佳方式,因此曾经一向性格热情的他也开始变得寡言少语起来,他试图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到最佳,让它始终维持在一个中性状态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既不肆意蹉跎时间,也不经常熬夜,而是在规律的作息安排下细水长流,稳步前进。

然而,夏天的一个周末,当白书望午休醒来去卫生间洗把脸回到宿舍后,他发现手机来电显示李梦远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他内心一阵狐疑,他已经和李梦远两周没有见面了,二人平时有事也经常是QQ联系,很少直接通话,莫非她有什么急事?白书望打开QQ看了下,看到李梦远发来的消息是“我被人打了,在一中操场等你,看到信息速回电。”他便倏忽一惊,立马电告李梦远他马上过来。

一阵风抚干李梦远脸上的斑斑泪痕,她沉寂在被柳枝筛过的细碎光絮里,停止了浑身打颤,如果说曾经的李梦远是一个像浪漫主义诗歌般优雅柔弱浑身散发着文气的女孩,那么现在的她则像是一篇大气磅礴的现实主义散文,她的内心不再如幻想中那么宁静,而是暗涛汹涌,充满韧性,毕竟在她两年的技校生活里,她目睹过少年的狂热、青春的颓废、时间的枯死,她也浅思过时间和环境是如何塑造人的,递新人的容颜,激凸人的内里,人毕竟是社会性动物,不同的社会环境总会塑造出不同内里的人和与原来不一样的自己,因此人总是不断地在时空中成长,在时空中告别,在时空中死去。

白书望望着李梦远红肿的脸颊,想起小时候在舞台上姿姿动人的她,内心泛起一股疼痛,他用手抻起倚坐在柳树下的李梦远,告诉她要一起为她去讨回公道,随后就步出一中并朝职中走去,一路上都在沉思着李梦远刚才告诉他的事。

原来,仅是一桩无理取闹的小事。没错,李梦远生活在一个八人间的宿舍里,其中有五位室友都早恋了,然而她们的男朋友都在不同程度上喜欢过李梦远,于是她们就怂恿曾经追寻过她们其中一位却被拒绝了的男生去揍李梦远,结果李梦远就挨揍了,同时也被宿舍五位室友驱逐了,仅此而已。

白书望在荆山门前台阶上约到了打李梦远的男学生,理直气壮地对他说:“兄弟,你知道......”

“谁是你兄弟?叫爷!”男学生揶揄道。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不知道男生不应该打女生吗?”

“你胡嘫你妈屄哩吗?叫爷,爷就不揍你。”

白书望本以为他可以凭借自身的学识和素养去说服这位曾经没有考上高中来这里混日子的男生,不意“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他自想他曾经在小学时也同眼前这位同学一样,顽皮而狂傲,言语粗俗,透出哂笑鄙薄之意,而这也是深受农村人乡间俚语的影响,农村人之间说话,两个人拉关系时喜欢说“你我儿......”、“再不了嘫怂.......”“你妈的个屄......”“我把你妈一哈日地坐着尿哩......”而两个人相互骂仗时说的也是这些话,同样的话不同的表情往往传达着不同的含义,不是言语内容决定言语形式,也不是言语形式决定言语内容,而是言语形式与内容本身之间就是统一而连贯的,言语、情绪、动作三者是一个协调的一体化的系统。白书望自知乡村人有乡村人自身独立的语言系统,他虽也是一个出身乡村的人,但他同时也是一个读过书的知识分子,因此自打初中起他不再在学校里说这些粗鄙之语,虽然在乡里偶尔也会为了应景而说两句,但是也是有所保留地说,而不是狂泻污秽之语,然而,他此刻在面对眼前这位男生的粗俗之语的攻击时,软弱的道理愈发显得滑稽可笑,自身文弱的书生气面对豪横的草莽气亦愈发显得孱弱而无力,而待他正要继续还口之际时,他已经看到自己的鼻子开始渗出血丝来,由眼睛引发的观感和肌肉产生的痛感一起传递到大脑神经里,正待他要去意识这是怎么回事时,他的耳朵又听到连续的暴响,那是自己的脸腮正被人掴着巴掌,渐渐地,耳边的声音从暴响声变成了说话声,那声音说:“爷就再不欺负孙子了,爷叫李猛虎,有本事就多叫几个帮手来职中找爷,爷不怕。”当这声音要马上熄灭时,他又猛乍听到一丝磕碰声,一丝喊声和好几丝惊讶声,他的眼睛瞬间醒苏,看清是李猛虎倒在了台阶上,右脑勺磕碰在荆山台阶上已经昏迷了,他也看清执行这一动作的是悄立在李猛虎左侧的李梦远,她仅仅用手里冻成冰块的矿泉水瓶朝不曾留意的李猛虎左脑勺挣力一击,李猛虎猛不防就倒在了地上,倒地后喊叫了一声就昏迷不醒,李梦远惊恐地叫了一声,周围其他女生和围观的男生也充满着各种表情叫了一声。白书望终于清醒了,在周围人看他和李梦远笑滩之际,他不顾面部的刺痛,立马从口袋里掏出智能手机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事后,李猛虎清醒了,但李梦远理所当然地被学校开除了!

又是一日周末,又是一日黄昏,又是这荆山之地,李梦远白书望二人重新来这里约会,步履脚下迈过的一条条台阶都是旧的亦是新的,陡峭的不仅是台阶还有脚步,脚步下的陡峭才是真正的陡峭,那种由陡峭造成的精疲力尽的无力感,那种渴望走出却走不出的卑微感,那种被镣铐束缚着的被动感,都在深深地刺痛着她的内心,她也只是陪着较懂她的人一起继续向上走她的路径,看沿途荆山上的花色,听耳边喃语啾啾的鸟鸣,她知道荆山就在这里,山高就在那里,只要不停止脚下的路,那里也终将这里。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暂时没什么长远打算,可能会先去西安找王安生吧,看他在做什么事,我也想先找个活干。”

“你说五年后我们的生活会是怎样的,我们还会在这里相聚,一起站在这山巅鸟瞰这动人的山色和灵台的尘景吗?”

“我不知道,但我想五年后的自己一定是一位艺术家,一定可以自由地去弹自己喜欢的钢琴,跳自己喜欢的舞蹈,我会一个人站在这山巅之上,向大山诉说我过往的悲苦和那时的荣耀。”

“那我当时一定是一位著名的建筑家,为咱们家乡、为整个西北、为我们全中国设计出实用性艺术性的建筑来。”

“那你的房子是不是也会像你弟弟白书财幻想的房子一样,周围架着大炮不容任何人去侵犯?”

“不,我的房子一定是‘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我设计的房子一定可以安居一个人的灵魂,让它和肉体不再分离,它们都会在我的房子里找到快乐,苦难、压力、底层这些东西都会远离它们,所有人不论出身贵贱都可以在这里幸福地定居。”

“哈哈,那只是你画的房子,而不是现实的房子,现实的房子是万幢高楼平地起的沉重,是内心的欲望同欲望不能满足所带来的沉重。”

“正因为有现实的房子,才会有画中的房子,也正因为有画中的房子,将来才会有画中现实的房子。”

“我送你一本《德伯家的苔丝》吧,希望你将来不做富贵时的怠惰平庸者和虚伪的知识分子,永远如你现在般诗意单纯。”

“我送你一本《约翰克里斯朵夫》吧,希望天才的你将来会成为站在这山巅上诉说过往经历的你。”

暮色渐起,第一颗星星从天际跃出,李梦远白书望站在山巅望着,跳动着脚跟伸出手去攀附着,他们想,将来他们一定可以站在更高的山上,摘取这美丽动人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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