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一阵苍凉,寂寂一绾悲怆。
待到人尽烟寂,只有那血月恢复了一丝皎洁,倒洒一地苍茫。
长空凄清,有破空声炸响。
两道人影从天闪降。
是老少两个,二人眼绽精光,负剑之间,都着长袍玄服,神形卓雅。
两人匆忙落地,由于来的匆忙,脚下都是一个趔趄,匆促之间满面凝重。
河床上,除了一地脚印,什么也没留下,仿佛曾经突现的窟窿,倒伐的人影都是幻觉。
“迟了?”少年惊怒四顾。
“迟了!”老者拽须喟叹。
少年急怒,额头上青筋乱跳,满场绕走,颜色欲显阴沉,一双拳头握地太紧,几乎将指甲切进了肉里。
俄而,仰天长啸,声音悲怆。
良久稍歇。
玄衫猎猎,他形容萧索,步态凌乱。郁怒中,剑诀一指,寒声清诧如雷鸣。
背后长剑锵地出鞘。
少年接剑,瞪着眸子就是一声爆喝,身形乍起,一跃几如凌云,一把剑芒洒向地面。
“蓬!”
“蓬!”
···
地面上火星四溅,那河床坚硬如铁,抛起尘烟漫空,却也毫发无伤。
少年踉跄落地,拄剑喘息。
“少主!”老者一双苍目闪着心疼。
“黑袍和红豹他们呢?可有消息传回?”少年倔强咬牙问道。
“并无消息传回。”老者喟然一叹,言语间欲言又止。
少年义愤垂眉。
“丰罄,袁涂他们听说也要过来,不若,联系那边询问?”老者拧眉建议道。
“哼!”少年眉心一簇,“我只怕他们一路上游山玩水,还不知走到哪个名山大川里去了呢!”
老者摇头不语。
“到底是谁?”少年四顾这片脚印纷乱的河床,耸鼻轻嗅空气中残剩的邪异气息,喃喃自语。
“少主,邪不压正,事情总会水落石出,何况,神殿既然出手,又怎会任由宵小猖狂?”老者激愤,却不失信心,似乎他口中的神殿,有莫大来头。
少年闻言,只轻轻摇了摇头,怅望星云,他心有犹豫。
“神殿?我只怕神殿明明知道些什么,却瞒着我们呢。”少年随手一甩,还剑归鞘。起身卓立,迎风惆怅低吟。
“少主,以后断不能再说这样的牢骚话!”老者怒喝。
“呵!”少年苦笑摇头。
只放遐思无限。
这次人口失踪的案件,实已绵延日久。
自三年前,就有零星爆发,但在当时,并无人在意,因为开始时候,失踪的只是凡人,稀稀拉拉,数量也有限,没有引起重视。
但半年前,形势陡转而下,失去失控。
起因却是南元上国苦恼其税务劳役征调工作,在当时颇受耽搁,常常政令下发,却不得消息回复,不得已之下,派人察访。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不知不觉中间,南元已经多出许多破屋荒郊,有些地方的人口,那都是整村整镇的消失,生生坏成了荒山野岭。
此等愁况,尤以宸章郡一带最是恶劣严重,许多地方不说十室九空,也起码失了十之一二的人口。
而附近的宗派、堂部、门执,这等神殿下辖的修行势力,也不能幸免,时有人物失踪不说,恶劣处,便是他们的先人坟冢,也在一夕之间被掘空。
一时人心惶惶,不得头绪。
恰巧南元上国正自火大,严查严纠,上下串联。
许多事情便各自报备。
如此,方才知道出了大事。
这才引得镇国神殿出动。
经过神殿查访,凡人失踪数量巨大,已逾十万数。
又有许多地处偏僻的堂、门势力,也是人尽楼空。
实情公布,顿时天下失声,山雨欲来。
不过,行动至今,收获寥寥,近日以来,神殿又突然变得讳莫如深。
想到这些种种,萤愁锁心,二人各自心事,空气也变得沉抑起来。
少年叫昆蚕。
老者叫星梅。
所在的宗派正是宸章郡本地大宗皇炎宗,皇炎宗弟子失踪数目不少不说,宗派后山的坟塚也曾在一夕之间,破空了许多大坟,其中,就有昆蚕先祖埋骨的穴位。
昆蚕眸光坚定:“梅叔,走!回去,盯着神殿,我要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老者一愣,急唤道:“少主!”
少年已然腾空。
“走!”昆蚕头也不回。
地下暗河,尸海如潮。
丁蟾浮在水上,沉都沉不下去,沉尸烂骨,腐肢臭肠,滚滚汹涌像挤在罐子里被压成一团。
而细密的黑腥气团,间在尸海里喷涌,泛浮泛沉,钻进钻出,滚雪球一般眼见着壮大起来,像一条条贪吃的大蛇。
丁蟾灵魂是被莫名滋涌的暴戾情绪拱醒,一阵阵爆裂涌动的杀戮欲望直让昏厥中的丁蟾,肉身上生出许多肉瘤,鼓鼓滚动,惊心地乱蹦。
潜意识或为自保,将他灵魂苏唤醒。
那是邪恶的黑暗力量在汲取浮尸上残余的邪力,只把丁蟾当做死尸来物尽其用罢了。
只是,丁蟾他不一样啊。
丁蟾醒了,也惊了。
差点没魂飞天外。
什么鬼?
无数尸体环绕中间,深深地恶寒刺激他头毛倒竖,战战兢兢。
WC尼冬瓜西皮呛泥尼尔娘!
漆黑环境下,浮尸如沉木,诡异尸油泛动着莫名的光泽,随暗河奔涌。
越往下游流去,浮尸越见密集。
丁蟾方自苏醒,迷离之间,瞬间庆幸。
却也根本无侥幸,只是心惊胆战,不寒而栗。
凶险,大凶险!
惊悸之间,他不敢激动,只小心翼翼、哆哆嗦嗦催动念力,赶紧排挤那令人作呕的黑暗力量对他的侵袭。
只是念力顾及的范围毕竟狭小,无法掌握全局,更无力脱离险境。
怵目惊心之下,他凝神环顾。
一道道浓烈的黑烟在暗河上空凝聚,凝聚成一个个扭曲的魂影,发出地鼠啃啮的杂音。
那是凶魂?!
滚滚黑烟升腾又被牵扯,随尸潮向遥远处明灭闪烁的阵法聚集。
丁蟾心里长毛。
这里竟有,怎会有落魂噬尸大阵存在?!
落魄噬尸大阵?
不由得,叫他一个哆嗦,差点缓不过来。
身下脓黄河水漫如黄泉,暗藏一股股邪异阵力,蛊抽慢吮,似在汲取邪能。腐尸环绕,身上怪异涌动一阵如蚁啮般麻痛感觉。
丁蟾暗暗吞了一口唾沫。
小意感应。
前方蓬动的阵法能量如山如海,令人魂断。
落魂噬尸大阵,留下无尽传说的邪阵。
传说,落魂噬尸,能秽人魂,伐人尸,使生人落魄,使遗尸化油,能攫生恶念腐魂,聚起天地邪煞,结凶魂,养戾兽。
但,这等凶阵,最是滋养邪神啊!
何人手笔?
杀生百万不说,仙魂也敢暗算?!
丁蟾抑怒难言,有苦说不出。
咚霉珠,我去尼买了个表!
一番咬牙切齿,现实滚滚向前。
腐烂的尸体到处漂泊,暴露在外的森白骨头,流脓烂黄的烂肉破肚,俱都漩浮在他身畔拥挤。无数的断肢残臂带冲天的腐臭,滚滚荡荡和他碰头撞脸,也有双目紧闭,莫知生死的浮尸赫赫随行。
一片凉凉中,丁蟾瑟瑟发抖。
前方瀑流轰鸣,尸潮激荡,滚滚而落。
是一处瀑布断崖!
心惊无法,顺流滚落。
危难时刻,丁蟾精神力逐渐放大。
只他无心察觉。
深潭凶险,周围漆黑如墨,有窃语风号声漫天大作,直叫人目眩神迷。
此地不宜久留!
丁蟾暗戳戳催魂融身,但那肉身却还是绝缘,有诡异不让他复生!
力尽神疲。
肉身上猛一阵剧痛袭来,灵魂都几乎撕裂。
丁蟾忙放开精神,惊怒外视。
何人安敢噬仙?!
不及威吓,自己倒引得头皮发麻,一道道黑色的凶魂稠如乱粥,密不透风掇满他全身。
凶魂口齿俱啮,贪婪抱啃他身魂。
丁蟾差点没气晕过去,我不找你便罢了,你却来讨我便宜占,何况是欺身怼脸,如何能忍?
凶魂,敢尔!
仙魂霍然大放光明,魂影晶莹如玉,如怒目金刚。
魂力四撒。
他一个仙大户,凶魂能承受?
瞬间,哀鸣声如厉鬼惨啸,震天慑地,转眼一空。
丁蟾含怒四顾,手足冰凉。
他这是捅了马蜂窝了不成?
只见硕大一片潭湖上,密密麻麻无尽浮尸身上,尽皆牵绊一缕戾魂黑影,如今,这些凶魂张目,诡异朝丁蟾无声吐舌。
慢慢。
荷荷作响之声绵密如万蚕啮桑,叫人头皮发麻。
凶魂滚滚挪动,向着丁蟾方向。
丁蟾难以置信,睚眦欲裂,恨不能转身就逃。
凶魂暴动,整个湖面如沸。
天上的黑云剧烈翻腾,那里更有无数盘踞潜伏的凶魂垂涎待进,他们被丁蟾陌生的仙魂力吸引,眼珠子泛红。
一时,满场上黑云飒飒动,尸海汩汩。
而无论是新生的戾魂,或是小有所成的凶魂,还是暗中潜伏、几至大乘的邪魂,都像失了理智暴动的凶徒,齐齐朝丁蟾狂扑而下。
丁蟾讷讷之间目瞪口呆。
他却是忘了,仙魂有香,诱邪惑凶。
满场尽是癫狂。
暗河尽头,正有人影浮沉,操控大阵碌碌不休。
有一光明王正不动如山,盘坐悬空凝立的莲花宝座上。
光明王,央陆上被离明神殿当先举报并取缔的邪神,多在南元上国活动,惯会蛊惑人心,组织暴动,之后被央域神庭注意,也是上了央域神庭通缉名单的邪神。
说到央域神庭,不得不简述一番这世界格局。
此间世界大陆名为央陆,央陆以神圣立天下。
分四国,于东南西北坐镇四方,此四国朝堂,都是政教合一性质,由神殿笼络四海。
神殿又是央域神庭分支,央域神庭为央陆上神、教、国三权中心,裂分下属八神殿分笼镇八荒。
是以,央陆又有一庭四国八殿百列的说法,百列是四上国分封的下属列国。如此局面,辅以天罡三十六宗、地煞一百零八堂、普及万万门的势力抓手,央域神庭遥控这天下水泼不进。
那四大上国就是秉神庭意志代行世俗牧狩的神仆。
国王都是受神庭直派或指定,上国立于神庭周围东南西北方向,每个上国又分封百十列国,统管天下百姓,是为政狩。
央域神庭方面,领神殿,控势力,网能人,收异士,则为神牧。
政狩神牧,天下抵定。
这是央陆万余年来奉行无悖的真理。
如此规章,看似巩固。
然,丁蟾,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