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清脆的锤击声,一下接着一下,在狭小的空间内散布开来。
一注注的汗水,如同水流般,顺着少年清秀的两颊,不断滑落,滴在泛着热气的锻件台上,发出“呲呲”的响动。
少年一手拿着火钳,钳嘴夹住烧得通红的铁块,另一手高举铁锤,锤起锤落之间,一簇簇火花,时不时迸溅而出。那长砖般的铁块,随着少年极富巧劲的敲击,不断压缩变形。
少年的目光,笔直而专注,看着铁块,就仿佛看着一件极为珍爱之物。
很快,一个时辰过去,少年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用火钳将铁块夹入凉水之中,只听“嗤”的一声,青烟冒起,烧红褪去,少年顿了一顿,这才将铁块取出,夹回到锻件台之上。
呼~~~长吐出口气息,少年拭了拭额头的汗迹,看着锃亮的铁块,喃喃道:“这锻造之术,果然有几分门道,力度、火候、耐性,的确缺一不可。若不是麻老哥事前早有教导,恐怕再花上五天时间,也不能将这铁块锻去一寸......”
“短短五天,能将这精铁,锤炼到如此程度,小枫,你的天赋,已是相当出众了”,听到少年的感叹,麻五正从后堂走出,看了一眼那铁块,认真道,“你知道么,老哥我当初达到你现在的水平可是足足花去了三个月,三个月啊!”
“呃?麻老哥过奖了......”听着麻五这一番夸赞之词,少年不免有些脸红。
麻五的锻造技术,自不必多说,在这五天之中,少年就曾亲眼见过,前者只用了三个时辰,就将一块精钢原材,锻造成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少年默默估算过,以自己现在的水平,且不谈锻造成形的问题,光是将那精钢敲到标准尺寸,至少需个把月时间。
敲击材料,使之合乎标准,原就是极为艰巨的过程,就好比眼前的这块精铁,敲下去一寸,只需五天,但,若再要敲下一寸,则需十日,再薄,就得更长时间。
少年深知其中的不易,若非麻五那一番“锻造三要术”的点拨,加上在莫亚大陆时,对于《流光剑诀》之中,“度”的独到领悟,绝不可能取得这样快的进境。
饶是如此,他也觉得两臂发酸,长力不盈,是以才会略微停了停,稍缓片刻。
“老弟你太谦虚了”,麻五赞赏一笑,旋即道,“这两天,我要出去一趟,收集些锻造材料,店里正好也没什么杂活,就交给你打点了。若是有的生意,接不接下都无妨,你专心将手头的东西完工就行。”
少年应声道:“麻老哥尽管放心。”
麻五点点头,又再嘱咐了一番,这才回到里间,收拾了一下行礼,匆匆离去。
少年目光一闪,露出疑惑之色。麻五说要去收集锻造材料,两天的时间,按理来说,根本无需带包袱,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不过,少年并非是个喜欢窥人隐私的人,疑惑一闪即逝,也没有深入思考,便就继续开工,锤炼那一块尚未成形的精铁。
时间飞快,两天过去,麻五没有回来,少年依然自顾自,埋头打铁。其间,有两位顾客想要打造兵器,都被他以店主不在为由拒绝。
又过五天,精铁块已经初具雏形,麻五还是没有回来,少年的心头,隐隐开始出现几分不安,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专注于锻造。
经过十天的反复锤炼,少年古铜的皮肤,在火光的眼影之下,显现出健康额的麦色,其筋骨,比之以往,也更为硬实。
这几日,又有不少人前来打造器具,都被少年一一拒绝。看得出来,麻五的技术,确实相当不错,颇得口碑,少年索性在门口挂上停业的招牌,如此一来,少了诸多搅扰,更能专心。直到第二十天,麻五依旧没有出现,这让少年感觉十分担忧,毕竟,他是自己来到这陌生地方之后,第二个给予帮助之人。
半个月之后,少年终于将精铁锤炼成一柄三尺长的铁剑,又经过大半天时间打磨,铁剑开锋,露出寒气逼人的两刃。
完成开锋工序,少年握着这一柄铁剑,目光闪烁,露出少许满意之色。
沉吟一阵,少年决定,暂时外出,看能否探听到麻五的消息,于是,收拾了片刻,将炉火熄灭,这才背着铁剑,又自取了三钱银票,离开铁铺。
行走间,来往的行人,看着少年,眼神之中透出敬畏。这也难怪,在天龙大陆上,但凡持有兵刃的人,都是修武者,而赵国尚武,修武者自然倍受尊敬。
少年心底苦笑,事实上,现在的他,体魄比较强横之外,与一般人无异。之前,他也曾在王姓老者口中了解到,要修武,就唯有一途,那就是进入修武门派,获得修武法门。
在天龙大陆之上,修武门派千万,各个门派的修武法门都不同,因而最后能够达到的境界也是全然不同。
赵国之内,最富盛名的修武门派共有三个,天玄宗、忘川派,以及日曜阁。其中,天玄宗亦正亦邪,宗主秋心棠,年仅三十六,已是公认的最为年轻的九段修武者;忘川派,皆为女性修武者,少理俗世,掌门水心柔,也有八段的修为;至于日曜阁,主张随性而为,对于派门中人,没有绝对的限制,因而弟子众多,但是修为精深者,却寥寥无几。其阁主“诸葛清流”,据闻只是个七段修武者,连名讳都少有人知。
关于锻造之术,少年只是学了点根基,不过,已经够用,若是麻五还在,此时,也该向其告辞,不过,现在因为后者莫名其妙的“失踪”,少年不得不改变计划。
在白虎城内走了很久,不知不觉间,少年来到唐宁郡王府门口,抬头望了一眼闭合的红漆门户,正想抬步离去。此时,大门突然开启。
八道人影,面无表情,匆匆走出,少年认得,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龙腾、龙轩两人。最后两人,则又架了一人,那人披散着头发,全身血肉模糊,看不清其脸面。
见到那血影,少年的眼瞳,蓦地一缩,五指不自觉的紧了紧。
此时,门前往来的路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看着郡王府门口发生的这一幕,目光惑然。
在几人之后,纨绔的年轻男子,手执折扇,紧随走出,在门前立定,看了眼大众,大声道:“都看清楚了,这,就是跟本侯作对的下场!来人!”
男子收拢扇面,手掌一摊,话音落下,立时就有人递上一柄长剑。
男子冷冷一笑,“锵”的一声,抽出长剑,剑光一闪,一剑刺向血影后心。
突然间,男子眼前一花,手中长剑跟着顿住,就见一道人影半跪在血影背后,单掌抓着轻薄的剑刃,一丝殷红,顺着剑身飞快溢出。
男子吓了一跳,其前方的八人,亦不由纷纷失色。这人是何时出现的,就连已经达到三段修武者境界的龙腾、龙轩等人都没有察觉。
“哪里来的臭小子,活得不耐烦了么!”男子怔怔,一股怒火顿时涌上心来,说话间用力抽了抽手中的长剑,然而,那剑身竟仿佛被铁钳夹住,动也不动。
少年另一手扶住血影,缓缓起身,目光转向男子,眼中射出冰冷彻骨的寒意。
“好小子”,男子打了个寒颤,心头怒意迭起,索性放开长剑,伸手一指,厉声道,“龙腾,替本候宰了他!”
“这......”龙腾等人本就不欲掺和此事,但是迫于对方小侯爷的身份,才出得门来,此时,听其命令自己,立时现出为难之色。
“怎么,你是不将本侯放在眼里么!”看到龙腾犹疑不定,男子面色铁青。
少年扔掉手中长剑,冷眼看着一切,内心冷笑。靠在他身上的人已经昏死过去,不过呼吸犹在,只是气血虚弱,并不致命。
“赵逸鹤,你不要太放肆了!”在这时,怒喝声传来,三道人影,先后从门内跨出。说话的,正是那唐宁郡王。
唐宁郡王本名唐宁,乃赵国异姓第三王之庶子,封地白虎城,而这名为“赵逸鹤”的年轻男子,则是赵国如今最有权势的“威凌侯”赵凌轩独子,地位之高,非唐宁可比。
唐宁身后,跟着王姓老者与那面带白纱的女子。
女子看到赵逸鹤时,眼中毫不掩饰的露出厌恶之色,一触即走,旋即,目光移开,落在少年身上,微微一怔,而后,瞳孔蓦地一扩,忽然上前几步,从袖内取出一块雪白丝巾,挽起少年的手,默默替他包扎好伤口。
少年就这样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倒是那老者,在愣了愣之后,嘴角浮起一缕笑意。
这一幕,落在赵逸鹤眼里,内心杀机腾起,冷冷看了看少年,然后,目光转向唐宁,阴笑道:“老家伙,刚才的话,本侯不跟你计较,一个月后,本侯会再来,千万可别亏待了婉儿......”
赵逸鹤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邪笑着看了女子一眼,将心底的怨毒藏起,恨恨一拂袖,快步离去。若非突发状况,其下属已先行一步,他定不会如此轻易就放过了这少年。
“这赵逸鹤,实在嚣张,他的话,郡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见到唐宁一脸愠色,老者颇是不忿道。
“本王气的,并非赵逸鹤此人,实是......唉......”唐宁长叹口气,看了眼少年,嘴角划开笑意,“王老,这次你我,似乎都看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