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黄毛小子,竟敢在郡王府大放厥词!”此时,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就见一浓眉大眼的青年,跃下演武场,面上含着怒气,朝少年快步走来。
方才,少年说话的时候,并未刻意压低自己的嗓音,是以那一番犀利的言辞,丝毫不落的落在了众人耳中,有几人固然露出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但更多的,却如这青年一般,冷眼瞪着少年,眉宇间浮起几分不屑。
见到青年走出,老者微微皱了皱眉,低沉喝道:“龙腾,不得无礼!”
龙腾闻言,露出恭敬姿态,望了一眼少年,眸中射出轻慢:“王老,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小子?我看倒是有几分筋骨,不知是几段修武者?”
少年的底细,老者并未透露给其他人,这龙腾,虽然嚣张跋扈了一些,在没有摸清楚状况之前,倒也没有贸贸然操动干戈,显然是个聪明人。
少年看着龙腾,目光平静,缓缓摇头:“我不是修武者。”
听到这样的回答,龙腾似乎早有预料,嗤笑一声,冷冷道:“你既非修武者,哪有资格来品评我等修武之人!”
假如刚才只是轻慢,那么,龙腾现在的话语之中,已然带着少许的火药味。
而演武场上的众人也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目光汇聚,饶有兴致的看着这边,显然,两人能否争辩出一个结果来,已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王姓老者原本打算上前制止龙腾的“胡闹”之举,不过,在踌躇片刻之后,很快收起了这念头,他很想知道,接下来,少年将会做出何种应对。
觉察到众人的眼光,少年只是淡然一笑,看着龙腾,目光之中,依旧见不到波澜,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方才不紧不慢的说道:“你是修武者,我不是,所以,我没有资格品评修武者,照这样说来,你岂非也没有资格指责我的不是?”
这话反问得极为巧妙,既挣回了面子,亦在提醒龙腾,两人之间“身份”悬殊,若是后者不顾颜面,对其出手,便有失格之嫌,可谓恰到好处。
老者暗暗赞赏,嘴角划开一缕笑意,想要将少年收为弟子的心思,更重。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龙腾面色紫涨,瞪着少年,半晌哑口无言。
他原本是想激得少年动怒,然后,借机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哪里料到,对方居然如此冷静机智,反倒是令自己差点失了分寸。
“够了,龙腾”,此时,老者终于开口,“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龙腾心头一凛,情知老者已经动怒,忙垂头道:“属下不敢……”
老者这才放缓了些许神色,点点头,看向众人:“时间已经不早,都散了吧。小兄弟,我带你去见郡王。”
少年答应一声,又再看了一眼龙腾,转身,跟着老者离开演武场。
“啧啧,这小子,年纪轻轻,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与咱们头儿叫板,刚才,还真是吓我一跳,以为要打起来了……”
“可不就是么,可惜了一场好戏呀,不过,头儿也真是的,跟个小孩子较什么劲……”
在少年走后,演武场上,发出一阵阵唏嘘声。
“'道之所存,抱圆守一',此语,听来似乎隐含深意,不像是无的放矢。王老的眼光向来不差,这一次也不可能带个平平无奇的人回来!这位萧小兄弟,一定不简单!”曾与少年同行的一位三段修武者,目光闪动道。
“龙轩,你未免太高看那黄毛小子了,不过就是说了一两句别人听不懂的话,这也叫不简单?”龙腾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两人同是三段修武者,论起来,龙腾原本就略强一些,眼下,龙轩偏帮着少年说话,自然令得素来倨傲的前者,隐隐有了些许鄙夷的神色。
一两句别人听不懂的话?你能说出来?龙轩看了一眼龙腾,暗暗腹诽,旋即,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这龙腾,说话做事从不会绕弯,越是与之争辩下去,就越会来劲,到时打起来都是极有可能的事,龙轩可不想惹得一身臊。
老者带着少年七拐八拐,走了约有一刻钟的功夫,方才穿入一间雅致的厅堂。
在厅堂的门口,两个穿着甲胄的侍卫,笔直立在两旁,侍卫的背上,各背着一杆樱红长枪,身板看似单薄,然而,却是隐隐散发出慑人心魄的力量。
少年一眼便知道,这两人,同样是修武者,而且,比起演武场上的众人,实力更高!也清楚,王姓老者的地位不低,是以才能够带着他这样一位陌生人,在偌大的郡王府内穿行自如,以致于门口的两名侍卫在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都流露出尊崇之色。
跟随老者来到堂前,早有三人围坐,用着早点,旁下还站着个丫鬟,少年认出,正是昨日下车后所见的那一位。
另一位女子,此刻,已经卸去了遮住面容的白纱,露出精致的五官。
粉黛峨眉,朱唇琼鼻,冰肌玉骨,七分的灵气,再加上三分的婉约,就有十二分的动人韵致,流散而出。
剩下的两人,俱是中年模样,看来便是女子的父母,男的身穿华服,锦绣腰带,衬着英挺的眉目,自有一股尊贵之气,而最后的妇人,端庄雍容,俨然气质不俗。
少年随意的扫过一眼,目光最后停留在年轻女子脸上,毫不避讳。
女子仿佛也觉察到了少年的目光,然而,却并未抬头,依旧小口小口的嚼食着早点,只在两颊之上,浮出一抹羞赧的红霞。
“郡王,王妃,郡主,这位,便是昨日与我们一同回来的萧枫小兄弟......”此时,老者已先俯下身去,朝着三人略一施礼,同时向少年使了使眼色,示意其行礼。
少年这才移开目光,抱了抱拳:“多谢郡王留宿款待,萧枫感激不尽。”
老者神情一滞,看了看眼前的中年人,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少年这不卑不亢的态度,是他不曾预料到的。
中年人略是一愣,就这么盯着少年,很久之后,忽然爽朗的笑起来:“王老,你果然好眼光,这位小兄弟,与你年轻时,倒是极像啊,难怪要收做弟子了......”
“弟子?”少年看了看老者,露出疑惑的表情。
“嗯?王老莫非还没明说?”见到少年一脸惑然,中年人略感讶然,旋即笑道:“小兄弟,昨夜,王老可是跟本王说了,与你十分投契,想收你作入室弟子,还不赶紧拜师么?”
此言一出,少年亦是大感愕然:“老先生,可是真的么?”
老者讪讪的笑了笑,点头道:“老夫确是有这个意思,不知小兄弟你......”
老者尚未把话说完,少年便已开口打断道:“对不起,老先生,我不能答应你。”
闻言,老者的笑容,顿时凝固:“怎么,小兄弟是看不上老头子这一身本事么?”
少年沉默着,没有答话,他在思考,该以何种方式去解释。
毫无疑问,来到这陌生的天龙大陆,少年确是想通过修武,来获取一点保障,但,若要拜师,那就非他所愿。在他的心目之中,“师尊”二字,不单单只是一个称谓那般简单。
冷清川曾经言道,假若少年能够冲破地丹中境,便会收其为弟子,一路走来,若非有其帮助与鼓励,少年可能还是个平凡无奇的剑士,虽然眼下身处未知环境,修为散尽,但少年早已将冷清川视为唯一师尊,哪里还能再拜别师?
中年人呵呵一笑,劝解道:“小兄弟可能还不知道吧,王老可是我唐宁郡王府的首席客卿武修,乃六段修武者,就算放眼整个赵国,那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小兄弟若是错过此次机会,就未免太可惜了......”
少年摇头,十分坚定道:“老先生的美意,萧枫心领,不过,我已有师尊,不能再另投他师,还请见谅。”
“哦?”老者目中精光闪烁,想起之前演武场上那一番“道之所存”的言论,倒是合情合理的解释,当下放缓了些许神色,询问道,“不知尊师高姓大名?”
赵国尚武,尊师重道,理所当然就成为了一种美德,少年若真已拜师,那么,王姓老者便没有强求对方的道理。当然,他也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物,竟能让少年拒绝自己。
“师尊不过是一位十分平凡的人罢了,远不能与老先生相比。”少年面朝老者,鞠了一躬:“老先生抬爱,萧枫铭记在心,来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其后,又向堂上的中年人抱了抱拳:“打扰府上一夜,萧枫这便告辞了。”
说完,也不理会对方是否同意,转身就往堂外行了出去。
老者苦笑了一下,当即告罪道:“萧枫小兄弟年纪尚轻,若有冲撞之处,还请郡王海涵。”
“无妨”,中年人微微一笑,“这位小兄弟颇是直率,气魄亦不似常人,十分的不简单啊......”
“郡王也看出来了?”这位唐宁郡王,倒是会一些拳脚功夫,不过,连一段修武者都算不上,能有这样的眼力,倒是让老者吃了一惊。
中年人不答,反而笑望向那妙龄女子:“婉儿,你以为此人如何?”
女子蹙目思索片刻,朱唇轻启,嘴里飘出八个字来:“心志坚韧,资质奇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