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了一眼极为堂皇的门面,一步踏下车来。那六名中年武者,显然对王姓老者十分尊敬,早已立在一旁,待到老者下车时,齐齐冲他抱了抱拳,这才转身,有序的行入府内。
老者看了眼少年,示意稍等,随即面朝车内,道:“小姐,我们到了......”
马车里传出一道轻“嗯”之声,一只青葱玉手紧跟着伸出,拨开流苏帘,其后,就见两个女子盈盈走下。其中的一个,面带白纱,看不清容貌,水眸之中,却是莹然生光。女子的身旁,则是个古灵精怪的丫鬟,丫鬟穿着翠绿色衣裙,一双眼睛,饶有兴致的盯着少年。
那女子深深看了一眼少年,立刻移开目光:“王叔,天色已晚,婉儿先回去了。”
说着,就冲老者与少年盈盈然一施礼,领着丫鬟向着府内行去。
“我们家小姐,貌美动人,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在这白虎城之中,不知有多少富家子弟艳慕,小兄弟,你可是有福气啊......”王叔爽朗一笑,当即就引着少年向偏门走去。
少年知道老者指的是女子方才看他的那一眼,言语中间大有调侃的意味,也就敷衍般的笑了笑,没说什么。
时间不长,就来到一间精简的客房,老者吩咐下人送一点吃的过来,又坐下跟少年聊了片刻,等到饭菜送上,方才告辞离去。
在老者走后,少年草草扒了两口食物,就在床上躺了下来。
在莫亚大陆之上,剑士达到B级、魔法师达到C级,就能够辟谷,不需进食,而以少年2E巅峰级别的实力,三五天不吃饭,原本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然而,自从一身修为莫名其妙的消失之后,少年竟会出现饥饿感,这,实在让他大为错愕。
虽然老者没有明说,但,以少年的眼力,自然不难看出其修武者的身份,而且,自己所在的这座府邸,也是不寻常,用“非富即贵”四个字形容,想来一点也不为过。
在这陌生的环境之中,假如没有一点点的实力作为倚仗,那么,就如俎上之鱼一般,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这道理,少年很清楚,所以,当他发现,原本的修为消失的时候,尽管十分震惊,好在,以往的经历已将其心性打磨得极为坚韧,若非如此,也不能这样镇定。
“血之虚境......天龙大陆......既然我还记得一切,这,应当不是偶然......但,到底此地是幻境,还是那莫亚大陆,只不过是一场梦魇?”
“不对!我原本就是从另一个空间穿越至莫亚大陆的!现在的我,便是最真实的我!莫亚大陆的一切,绝非虚幻!”
沉吟间,少年翻身坐起,突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一闪,将双腿盘起,而后,合上双目,缓缓的纳入一口气息,沉入到小腹。
在这时,少年如遭电击般,身子微微一颤,那一口纳入的气息,居然自行绕着腹内流转一圈,跟着,自少年的鼻腔内,缓缓呼出。
少年闭上的眼睛,在这一刻,猛地张了开来。
“静境吐纳还未消失!”少年嘴角浮起一缕笑意,已经有了猜测:“莫亚大陆上发生的一切,必定都是真的!”
“只不过,我的修为,还有身上的物件,都被留在了血之虚境之内,很有可能,是那白光的关系!”
“这天龙大陆,灵气稀薄,与莫亚大陆完全不同,斗气、斗技绝不可能施展而出,但只要静境吐纳还在,若能知晓修武者的修武法门,那么,便有可能恢复往昔的实力,至少,可以达到与大剑师相若的九段修武者境界!如此,就算遇到什么危机,亦有余力能够应对!”
“血炼三境”的凶险,是毫无疑问的,而三境之中,又以限制最低的“血之虚境”最是险恶。爱菲丽丝曾言,这一境内,所见皆为虚幻,这虚幻,甚至能够剥夺修士之意识,使闯关者沦为尸傀。但,这形容,却与少年见到的相去甚远,因为到现在为止,他都还没有遇到什么危机,更不必说剥夺意识了。这一点,十分怪异。
“既来之,则安之。现在在想一些多余的,亦无甚作用,倒不如顺其自然。”
想通了中间的症结,少年抛开纷扰的思绪,再一次闭合双眼,开始吐纳。
静境吐纳,能够将修炼者的五感,提升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
少年的修为虽失,但感知力依旧存在,只不过比以往减弱了许多,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将之重新练回来,甚至力求突破原有的境界。
一夜无眠,第二天清早,天刚放亮。少年睁开双眼,长长的吐出口浊气,下床稍事洗漱一番,便就推开客房的门,朝着外院走了过去。
在那里,有阵阵呼喝以及金属撞击的声音,时不时的传来。
到了敞开的院门前,少年这才发现,此地,竟是一座极为宽敞的演武场,场内,数十个穿着相同服饰的青年,或是赤手空拳,两两拆招,或是挥舞着兵刃,凭空演练,也有人挺直了身板,弓着马步,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少年认出,在这数十人之中,就有昨日护送车马的六人。那王姓老者,此刻远在场,不过,却是坐在了演武场之前,饶有兴致的看着众人,间断的喝一口热茶,样子倒是颇为闲适。
“小兄弟这么早就醒了?昨晚睡得可好?”老者看到了少年,客气招呼一句,笑问道。
少年上前几步,看了眼演武场上的众人,点点头,冲着老者抱拳道:“多谢老先生留宿款待,萧枫是来告辞的。”
“小兄弟这么快就要走?”老者微微一愣,站起身来,婉言劝道:“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多打搅一段时间也是无妨的,咱们府上,也已经很久没招待客人了,一会儿,老头子还想带你去见见我家主人,你看是不是......”
看少年的体型,虽略显单薄,但骨骼却是极为精奇,若能专于修武一道,将来必定大有可为,老者岁数已经不低,所剩时间无几,暗忖此生无望突破到第六段,与少年相遇,亦是缘分使然,是以彻夜思虑,倒也有心收个弟子,如今一听对方要告辞,焉能就这么放走?
少年自不知老者心中所想,沉吟少许,歉然道:“老先生好意,小子心领了。不过,冒昧打扰主人家,我也确是该道个谢。”
听少年如此一说,老者知对方去意已决,不免有些着急,脸上却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
活到这把年纪,有些话,他不能讲得太直白,否则,很容易就教人误会有什么企图,尤其,眼前的少年并不蠢。
所以老者只是略略点了点头:“此事,待一会儿见了家主之后再说吧。”
说着,目光一转,指了指一众演武的人,笑问道:“小兄弟看这些人演练的如何?”
他这一问,原本就是想摸摸少年的底子,看看对方有没有对于修武的一点兴趣或者是天赋,不料,少年却是极为认真的凝神观望起来,好一阵之后,缓缓摇头。
老者神情一滞:“怎么,莫非有什么不妥?”
少年的身上,不止没有分毫修武者的气息透散出来,而且,昨日,在肢体接触的过程之中,老者曾亲自查探过,最后得到结果,少年不过就是个平平凡凡的人罢了,根本没有一点修武的根基,也是在这查探过程之中,让他发现,少年的根骨奇佳,十分适合修武。
仿佛早已明晓老者的心思,少年看着演武场上跃动的人影,缓声道:“晚辈虽然不曾修武,却也知道,世间万象皆存有道,道之所存,抱圆守一,轻巧至极。再观这几位大哥的招式,无不大开大阖,霸道凌厉有余,防守却未免有些不足,再者,这几位举手投足虽若行云流水,但招与招之间的配合,却未免过于生硬,简而言之,便是过于局限,束缚了手脚,以至于后劲不足,若不及早弥补,后果堪舆。”
少年每说一句,老者的心脏,便是剧烈的颤动一下,等到少年一番话说完,老者盯着少年的目光,俨然已变作了看到怪物一样的惊异。
局限于修武招式,原本就是修武者之中的通病,若能突破之,达到圆融贯通的境界,那么,就是四段修武者,老者花了数十年时间,方才明白这样的道理,还远不及少年所概括的这般精辟。而演武场上,昨日与老者同行的那六人,如今便是三段修武者!
少年的这番评价,假若是从一位七段、或者八段的高深修武者口中传出,或许,还不至于让人这样心惊,但是,老者十分清楚,前者确确实实只是个普通人,绝不可能有错!
老者怔了许久,摇头苦笑道:“若非你之年纪,都足够当老头子的孙儿,老头子还以为你便是传说中的武圣了......”
传说,武圣,乃是超越九段修武者的存在,每一位,都拥有通天彻地之能,甚至,与天同寿,这传说,已经在天龙大陆流传了不知多久,但从来也没有得到过证实,因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听说过哪一位九段修武者成功突破固有界限的。
少年微微一笑,也没有多做解释。
大道至简,到了一定的程度,其实都是相通的,在很久之前,在没有遇到“冷清川”之前,他也是一样的懵懂无知,但是,在经历了一连串的剧斗、杀伐之后,令得他对以往“冷清川”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有了深刻的明悟。
修武者、剑士、魔法师、炼体士......虽都是截然不同的修炼方式,归根到底,都可以总结为一个字——道,道之所存,才会有万般变化!
相通了这一点,少年的心境,仿佛在这一刻,变得豁然宽松起来,在其体内,原本已经完全归入沉寂的丹府海内,一丝白色,缓缓凝聚成水珠状出现。与此同时,少年的身上,散出一股几乎无法令人觉察到的和煦无比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