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娘一怔，却见如月面容哀戚，只好说：“夫人请说。”
萧夫人定了定神，说：“外子姓萧，名景玉，从小公婆就带着外子在外，前些年公婆去世，外子一人无力支撑，好歹家乡还有十几亩田地，就想着带着妾身归乡，可是这田地十几年前就已经托给了别人，本以为到了那里还有好一场官司要打，只是没想到……没想到外子……”
萧夫人泣不成声，李四娘皱了皱眉，心中暗想：‘若是萧秀才还在，那么这十几亩田地，自然没什么官司可打，除非他们萧家真的不要这甚为年轻的秀才。可是若这萧秀才亡故，这十几亩田地就……’
想着，李四娘就看向了如月怀中的小孩。
“妾身和相公成亲十余年，也只得了这么一女，怕那家亲戚若是硬要给相公过继一子，那哪里还有我们的活路呢……”
李四娘脸色微变，心中有些疑窦难言。这萧秀才明明对这萧夫人用情至深，怎么这萧夫人一醒来不哭夫君，却又有这么多想头。
李四娘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萧夫人还请直言。”
萧夫人定定看着李四娘：“李夫人一人在外，也当知道大贞律法，非有路引文牒不能通关进城，更别说居家落户了。而一介女子，就算立了女户，是非也多，官府更鼓励婚嫁，若无缘由，便是寡妇也得再嫁。”
萧夫人不顾李四娘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可是……可是夫人人品虽然贵重，身材却更似男子，恐不得夫君喜爱吧？”
萧夫人说道这里，李四娘面上已然没有任何神色，旁边的小童却愤然说：“谁说的，我爹最爱重我娘了。”
李四娘心中苦笑，知道自己的儿子还小，根本不知道敬重和喜爱的差别。
萧夫人却摇摇头：“世上男子多爱重颜色，可夫人有勇有谋，何妨真正充作男子……”
“夫人的意思是让我假做萧秀才？”
萧夫人一愣，点头应道：“正是如此，若是……”
萧夫人又一一说来，似乎精神又回来了一样。李四娘看着萧夫人柔弱的眉眼，实在料想不到这个时代竟有女子，夫君一死居然就已经开始谋划这些，这甚至让她觉得有些可怖。
李四娘打断了萧夫人有关文牒、印照等等的言语，说道：“夫人不必多言了，李四娘我虽是女子，也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之前远远看到炊烟，你们在此稍待，我去买点吃食，看看到了哪里。”
萧夫人一时不言，李四娘嘱咐了小童几句，告诉他自己最迟两个时辰就会回来。
还好小童听话，虽然又有些泫然欲泣，但是好歹没有多言。
李四娘出了门就整理了衣冠，沿着小路，朝着炊烟处走去。
这条小路不过一尺来宽，看来就是渔夫来往行走踩踏出来的。
李四娘深一脚浅一脚，心里思索着萧夫人的话，她当然是心动的，哪怕她一开始还觉得自己能找到一位心仪的夫婿在这个时代相守一生，或者作为女子闯出一番事业，但是经过这二十二年，她的雄心壮志早已消磨干净了。
新朝又才建立六十三年，大贞太祖那一代使足了力气规范人口流动，过了一个城区就要验证路引，房屋买卖更要处处登记。
那时她也怕被卖到青楼楚馆，可是后来才发现，人家根本不喜欢她这种调调。
若是真能冒充男子的身份对她倒是一件好事，只是若是到官府补籍，一是手续繁多，二是经不住人家细问细查，三是银子没塞够，哪里能办的下事来。
想来想去，李四娘也觉得还不如拿着自己的路引寻一去处落脚，只是这萧娘子，看她心机之深，确实是要在她身体好后早早分开。自己还带着儿子，若真掺和在她的事情里，难免有自己算不到的地方。
“可惜了这个好机会。”她并不是纯粹地好人，可是怎么想都觉得成不了。
想了一路，走了大半个时辰，李四娘才远远看见一个不算繁忙的码头，以及两三个茶摊小店。她又细细观察了一刻时间，才正了正衣冠走了过去。
“这位大爷，这馒头多少钱？”
茶摊的大爷须发皆白，见了眼前的“后生”呆了一呆，才答道：“一文钱两个，不过这都是自家手艺，不甚精致，这……”
李四娘摆手一笑：“哎，都是出门在外，不必讲究！嗯，且给我来八个馒头，我家兄弟一人一个也不过垫垫肚子，到了午间还得找家馆子才行。”
“哎！稍等，您拿好。”大爷年纪虽大，手脚却很是麻利，用纸包了八个馒头扎好。
李四娘四下看了一下，又说：“您这粥连碗卖是多少？”说着还嫌弃地抹了把碗沿，似是嫌弃它不够干净。
那大爷立马说：“粥加碗，3文一碗，只是您怕是不好拿吧……”
“怎么不好拿，我在雍州见过，拿茅草精细地编个兜子，再拿纸蒙了，倒也有几分野趣，你可会？”
“会会！只是这钱……”
“不论多少，我且给你就是。”
大爷看着周围也没什么客人，就在路边拔了柔韧的茅草细细拿水冲了，开始编网兜。
李四娘稳稳坐在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码头人来人往，又问：“说起来，这附近可有什么好馆子？能吃到当地的手艺最好。”
大爷想了想：“我们江州还是清蒸鱼做的最好，在河边一捞，再一蒸，那个鲜味啊！”
李四娘又问：“河边的怕真是野趣了，可若是想要到县城里去吃，又有哪个馆子干净一些？”
“哎呦，您这问我我也没尝过，只是听来往客人说，吴县里的李家菜馆的厨子还算不错。不过要说干净还是德兴楼。”
“小小吴县还有馆子能叫楼？”
大爷有些尴尬了：“虽然县城小，但是人家可是丰江城里德隆楼里出来的厨子呢。”
李四娘笑而不语，心中却暗中思量，她出门前，自然是打听清楚了，顺着沅江而下能遇到哪些市镇。她的目标是锦州城，离这地方倒是还有大半的路程。
不一会儿，大爷就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居然还用草粗粗编了个蚂蚱，李四娘颇为满意，虽然内里心痛，还是多给了2个铜板，让大爷笑逐颜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