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娘耳聪目明，仔细注意着身后，又顺着大道走了一段，绕了大半路程，才回到了那座废弃小屋。
远远就看到如月坐在门外抱着孩子似在哭泣，小童被紧紧搂着不让他乱动。
直到看了李四娘，小童才一把甩开了如月，朝着李四娘跑了过来，抱着她的大腿不肯抬头。
李四娘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一把拎起了儿子，几步走到了如月身前，沉声问：“这是怎么了？”
如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
李四娘心中一沉，放下馒头和粥，推开门冲了进去，还未仔细看，头脑就是一晕。
只见床上空无一人，灶台边上偏偏有一个影子挡住了窗户的光线，那苍白的脸半垂着眼睑，皱巴巴的裙裾还兀自在空中摇晃。
李四娘退了一步，扶住门，心中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之前还谋划前程的女子，居然现在就上了吊。接着冷静下来后，她眉头蹙起，心中又不免生疑。
她居然上了吊？！
她假做感慨悲切，又挡住小童的视线，颤声问：“这……这萧娘子是怎么了？”
“小姐……小姐哭的不行，夫人让我带着小少爷出去看能不能找到点野果，我，我就出去了……没……没想到……”如月哭的嗓子都有些喑哑。
李四娘暗暗看了小童一眼，小童缩了缩脖子，点了点头，有些害怕地说：“如月姐姐不想出去的，又说让我看着萧夫人，只是……只是萧夫人说如月又不知道什么能吃，非赶了我俩出去。还说让如月姐姐以后待我如待小少爷……那床上外衣上……似乎有字……”
李四娘又看向如月，如月脸上带着泪痕，还茫然得很，说：“夫人……夫人她……我不识字啊……”说完又哭了起来。
李四娘心中叹了口气，虽然仍有疑惑，但是死者为大，她仔细看了灶上，似乎萧夫人是自己爬了上去，又比了比身高，这屋子不过备用，建的低矮，若是萧夫人，倒也能将腰带挂上，换了个子矮一些的如月倒是有些困难了。
李四娘朝着萧夫人道声抱歉，抱了她从绳子下来，将她放在床上，又是叹了口气，才开始看床上那外衣。
上面草草写了一些字，主要是讲她已失了贞洁，夫君又已亡故，她一人在世上已无可留恋，只是还余女儿和丫鬟，愿托给李四娘。又一一写了文牒，印照及如月的身契都在女儿的包布里。若李四娘不愿充作萧秀才，就让女儿随李四娘姓，给童儿做个童养媳都行。
看到这里，李四娘就已经明白了。
‘我没看懂她，她却已经明白我已然心动了。’
李四娘当然是想冒作萧秀才的，别说萧秀才首先是个男人，只说他的秀才身份，就能给李四娘减去很多麻烦。比如，比起冒充别的男子，冒充萧秀才时查验时不会那么精细，不需塞那么多银子，其次秀才本身就有很多福利，可这些福利人死了就没了。
可是她也有顾虑，萧夫人如此精明，若她安定以后闹到官府，反口说是自己逼她，李四娘就是有几十张口都说不清楚。
说到底她就是不放心。
可萧夫人一死，仅剩如月和那未满一岁的女儿，难道李四娘还对付不了？
这样一想，李四娘的心口就酸涩起来，这世道，女子生来就艰难呐，若不艰难，那萧夫人又怎么会相出这样一个主意？
她又看了小童一眼，萧夫人那样说，如月不知道有没有想明白，但是小童大约是隐约猜到萧夫人为何说“待他如小少爷”了，别看这小鬼年纪小，却和他爹一般极会看人眼色。
可此时，如月也反应了过来，膝盖重重磕在地上，泣道：“李娘子，我家夫人已经去了，只剩我与小姐，万望李娘子收留。”说罢“咚”“咚”几个头磕下。
李四娘纵然心中恻隐之心渐起，但是她还是幽幽一叹，说：“可惜我一妇道人家，哪里又能再拉扯起你们……”小童在门边探头探脑似是想说话，又被李四娘一个眼风扫过，瘪瘪嘴又将头收了回去。
如月有些手足无措，突然眼睛一亮，看着死去的萧夫人又是不忍，又是难过，轻轻扯开孩子的包布，从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来，膝行至李四娘面前，说：“这是老爷、夫人的路引、印照，还有……还有我的身契。夫人……夫人生前亦说想要将老爷的印照托付给您，还有小姐……”
说着，如月又哭泣起来。
这年头的女子真是大多都是水做的。李四娘心中一叹，心中并无推辞的意思，只在哭声中细细思筹了几回，目光炯炯地看向了如月：“如月，你可想好了，我李四娘怕穷怕苦，唯独不怕死。你也别觉得这是在做功德，若是这事儿没人查出来可好，若是被人看出来了，认为你我串通，害了萧家夫妇的人可大有人在。”
如月有些恐慌，但是看了看萧夫人的尸体，又坚定下心来，说：“我也是从小为奴为婢，没见过大世面，若是我自个儿带着小姐，怕没走出多远，便叫衙门的当做逃奴捉了。我自己也没什么，可是小姐……小姐不过是个没满周岁的孩子，可怎么活得下去呢。我也知这不是什么好事，只是求李娘子你承担则个，您若是不放心我，就将我毒哑了，我……我只要在小姐身边就满足了，给您当牛做马一辈子。”说着又磕起头来。
‘哎，这傻姑娘也不知道从哪里看的戏文，便是有那可以毒哑人的毒药，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去寻啊。’李四娘面上不显，反而一幅十分感动的样子：“如月，若是能让我冒充了萧秀才的身份，那也是我承了萧家夫妇的情谊，怎么能又让你当牛做马。只是萧家小姐还需你照顾，哎……不知如果我冒充了萧秀才，你可愿冒充了萧夫人？”
如月一惊，看向了床上的萧夫人，她心中视萧夫人为长姐，其实心中并不甘愿。可李四娘一通说辞又让她犹豫万分。
“若是我冒充了萧秀才，未来还有婚嫁一关要过，不若你帮我遮挡一二，况且你是萧夫人身边近人，若是有你照顾萧家小姐，那萧夫人在天之灵想必也能得到安慰，只是……这样你未来就不能再嫁人生子，不知……你可愿意？哎……你还是再想想，我带了碗粥来，赶快再借着灶火余温温一温，碾碎了给小姐喂下，你也吃点馒头垫一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