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初夏,夜晚的水也是冰凉。李四娘一个激灵,但是还是顺着腰带,拉住了小童,帮着他把头冒出了水面。
河水湍急,一个浪头打过来,小童抱她越发紧了,只是至少还记得不要呛水。李四娘松开绳扣,拉着小童往船另外一边奋力游去,她还记得那边应该挂了艘小舟,若是没有舟,能找到甲板上两三个装货的空木头箱子也可以。
另外一边,扑通两声,主仆两人抱着孩子犹豫半天终于下了水,一下水就被呛了好几口。
李四娘听见几声叫唤,但是她充耳不闻。若是要救人,也得要先自身安全了才是。
游到侧面,果然在船半沉不沉的地方,一艘小船飘飘摇摇,被系在船边的绳子拉扯的歪歪扭扭。李四娘先推了小童上船,又掏出怀中匕首割断了绳子,也迅速爬上船,船上的桨还在,但是划了几下,水流波动,船在原地转了个圈,甚至还向着大船贴去。
李四娘知道这是水流往这边流的缘故,咬了牙用船桨撑着大船向着船尾,才见到载浮载沉的主仆二人和装着孩子的桶。
虽然李四娘力气大些,但是也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两人和那桶拉上船来。冷风一吹,又是一阵瑟缩,李四娘睁大眼,却见小舟平白离了大船好几米,抬头去看,才在月光下看到那半船灰蒙蒙的影子,当先一人又是抬手作揖,左侧那人的衣着却好似有些像自己的丫鬟碧草。
李四娘默然无语,船上昏着两人,只有小童看见自己的娘亲冲着大船深深一福。
她和几人乘着小舟离了江面,可能真是鬼神保佑,小舟载着几人到了江边一个空置码头,码头上还有个似是被废弃了的茅草屋。
李四娘又下了一次水,才将小船拉上了浅滩,系在了码头的柱子上。
如月和萧夫人早就被李四娘救醒了,只是偏偏萧夫人又发起了烧。李四娘也无法可施,她是穿越女,可是混了这么多年,没混出个样子,也就体格强壮,又能见鬼。
她只好先背了萧夫人进了茅草屋,四下里一看,窗边蛛网在月光下闪着银光,屋角摆着一张木床,上面的茅草早已经被露水打湿。
“荣儿,去把茅草扫掉。”
“好……好的,娘!”小童也冷得不行,可是他一向害怕自己亲娘,才迈开步子,眼前就放下了个桶。
“让如月来,小少爷别动手了。”如月腿也软,可是自己主仆几人都是靠这李四娘,哪里有让人家孩子再动手的道理。这时候也顾不得章法,三下两下就将湿漉漉的茅草扫的下去。
李四娘神情凝重,也并未阻止,只将萧夫人放在上面让如月照顾,又将四下寻了一寻,才发现另外一边灶下还有一些未燃尽的湿柴。
这年头,柴火也是要钱的,这河边的废弃小屋自然不会备干柴。夜里再去外面林子里找柴就更不可能了。
这可不是李四娘穿越前的野外,而是真真正正有野兽出没的的林子,哪怕遇到一只野狗,这一行人怕也只有李四娘能安然逃脱。
如月怕也是知晓厉害,并没有说出什么一定要生火的事情,只是小声叫着萧夫人的名字低泣。
李四娘抿了抿唇,借着月光摸索着关闭了门窗,叫了小童过来:“你脱了衣服,上下揉搓身体,动起来,原地跑起来,身体热了再停。”
小童还在发抖,但是隐约看着床边的两人又是迟疑。
他也是读过书的,识得几个字的,难免有羞耻心。可李四娘又是催促,他就委屈地脱下衣服来,揉搓跑动。
如月看着小童已然做了,咬了咬牙,也开始脱萧夫人的衣服。
李四娘见到,心中暗暗点头,又叫小童背过身去。
自己捡了几人的外裳晾在窗户上,这下子,屋内彻底看不见了。只有李四娘还勉强能看到几分,就见自己的儿子啜泣几声一边叫着娘,一边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李四娘拉住了小童的手,拍了他背一下,可是小童一把抱住她就不肯撒手,李四娘也无可奈何,只好让他抱着。
见如月只顾着萧夫人,李四娘想了想又说:“如月姑娘也快活动一下,小心身体受凉。这桶里的孩子……怎么听着没有声息了。”
如月一惊,起身又差点磕碰到,摸到了桶里的孩子鼻息还在,心里一松,脚下又是一软,瘫坐在地。
李四娘默默看着,其实她也是可以帮忙照料那桶里的孩子,可是她自己就没怎么亲手养过怀里的儿子,也知道这小小的孩子最是金贵,要是撑不住,死在了自己手上,那之前不管有什么情谊,怕都得消失个一干二净。
如月抱着那小孩连声说了好几声谢谢。
李四娘又说:“快将孩子抱到萧夫人那里。”
如月又是照做。
夜间李四娘又替换了如月一次,让她睡了半晚上,就这样硬撑着,才撑到了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
衣服已经干了,就是还带着些清晨的凉意,如月早将半干的衣服给萧夫人穿了,李四娘又让小童换上衣服。
包裹布里的小孩哭叫起来,萧夫人也勉强醒转了,半靠在墙上,看着李四娘清晨去捡了些柴来,在灶下生了火,屋子勉强暖了起来。
早前醒来她还依旧有些愣神,似是身在梦中,只是怀中孩子的哭叫却是真的,胸口的疼痛也是真的。一想起自己的丈夫,她眼中又是一阵刺痛,差点掉下泪来,见到李四娘依旧忙里忙外,才勉强打点起精神来:“妾身姓戚,请问公子怎么称呼?”
李四娘胸口一窒,差点喷出血来。她虽自知不像是这个时代的女人,可也受不了这个啊!
如月按住萧夫人的肩头,说:“夫人,这是丁舱的李四娘李娘子。”
萧夫人自知说错了话,眼睛看了又看。
这个时代,连男子都以柔弱为美,更有甚者还会涂脂抹粉。偏偏眼前的李夫人,身量高挑,体型虽瘦,但是却有种英气勃勃之感,尤其眉眼锋利,怕是好些柔弱书生都比不上。
只是越看,心中却又有一个想法腾然升起。
她迟疑着问:“敢问,李夫人此行可是去寻亲?”
“并非,外子逝世,夫家不容,我也只好托了人取了路引,带着儿子并丫鬟一同外出讨生活了。”李四娘说的这样清楚,也是因为萧夫人好歹是个秀才娘子,若有一二亲朋,自己在外,若是能借此找个地方安身立命,也算借了捷径了。
萧夫人又问:“那您母家那边……”
李四娘又摇了摇头。
萧夫人咬了咬嘴唇,下定了决心,将孩子交给了如月,跪坐在床上:“李夫人,妾身有个不情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