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苍出关那天的傍晚,他寝宫前的盆栽鸳鸯美人蕉一反常态开出了两朵洁白的花来。那鸳鸯美人蕉被魔宫之人誉为珍品是因为所开出的花皆是红黄两色花瓣交错,且花瓣上布满星星点点的光斑,令人赞叹叫绝。
鸳鸯美人蕉,素来是魔族之人心中美好爱情的象征,也是对多情少年和怀春少女的比喻。可眼下美人蕉开出两朵同色之花,加上息苍又是断袖,这难免让他联想到他和凤宓的情事,甚至以为是上天给他的暗示,暗示两情相悦并蒂花开。
“来人!”他边抚着美人蕉的叶子边高声吩咐道,“速去请静公子前来,就说本君请他一同赏花!”
婢女点头称是,忙碎步小跑着去请凤宓。
凤宓听婢女说息苍请他前去赏花,微微怔了怔。只一愣神的功夫,‘啪’,一滴墨自笔尖滴落在宣纸上,随即晕染开来。他扔下手中蘸满浓墨的笔,撩起袖口擦去指尖墨渍,轻道:“去回禀君上,就说我很快便到。”
“是,公子!”
慢腾腾赶到息苍的寝宫后,他谦逊的给息苍行了个礼,“见过君上!”
“小凤凰,”息苍缓缓道:“我闭关期间你可是一切都好?”
“谢君上记挂,我一切皆好!”
息苍目光柔和的看了他一眼,“鸳鸯美人蕉开花了,两朵白色的。你怎么看?”
“白色为纯净无暇之色,亦是悲丧之色。”
“小凤凰之意是说这花开得反常,有不祥之兆?”
凤宓冷静答道,“我只是道出了我心中所想,并非刻意所指!”
息苍心中一动,鬼使神差的拉住他的手,用力之大让凤宓忍不住闷声痛哼。
“洁白无垢也好,悲丧不祥也罢,我都不在乎,”息苍闭目专注道,“我只相信它们是为你我而开……”
说到这里,他倏地睁开双目,眸中满溢出浓浓的清冷之色,宛如漫天大雾弥漫下的空城。
“息苍!”凤宓开口叫了他的名字,引来息苍微微一阵吃惊。“何必如此执着?你心下定当知晓我不会回应你的感情,死都不会!虽然你弑兄逼父,但那些说到底都是雄心之下的非常规手段而已。你虽然掳了我,但至始至终都未强迫过我。而对于息姝,你也是极尽所能给她殊荣。我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你并非嗜杀凶残无情无义之人。”
“然后呢?”息苍若有所思道。
“抛开你对我的断袖情意不说,我却是愿意与你深交的。”
息苍哈哈大笑,挥手打断了凤宓的话,“罢了罢了,小凤凰,你勿要试图劝说与我!我息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哈哈哈哈……”
说完他便留凤宓独自站在院中,自己却朝着议事正殿走去。
“小凤凰,那你可愿与我深交?”息姝盈盈从院墙上跃了下来,笑道。她一身火红衣袍,往那鸳鸯美人蕉旁一站,霎时便令那绿叶白花失了颜色。
凤宓想起之前息姝扑在他身上的情景,二话不说拂袖便走。
“恼了?”
息姝自言自语,也不去追他,只是伸手掐断了鸳鸯美人蕉所开的那两朵莹白。
美人蕉兮美人娇。
“这美人蕉的红黄之花向来是喻男女相亲恩爱,这般破天荒的开出白花来不说,竟还惹得二哥心生他意?此时不折了你,更待何时?”
她恨恨地用脚在花朵上旋了几下,那莹白的花瓣便破碎污浊了。
凤宓顺着小径往回走,见到小径两旁高大的芭蕉数,忽得记起一句凡人的诗来。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馀情。
他未尝不如此,叶叶心心,舒卷有馀情!
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嘶吼断断续续传进他耳中,像是响在不同的方向。而小径上偶有忙碌穿梭的婢女,却是丝毫不曾听到的样子。
他几步奔出殿宇,往偏僻的后苑走去。那响在他耳畔的声音却一阵清晰过一阵,像是在指引着他去某个地方。
顺着蜿蜒的泥泞小道,凤宓深一脚浅一脚的进了黑乎乎的岩洞。岩洞之中甚为干爽,他所过之处便留下一串清晰可见的脚印。
漆黑中,那嘶吼蓦地停了下来,凤宓知道自己是到了该到的地方。于是借住琥珀扳指发出的微弱光线,继续慢慢往洞中前去。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小小的湖泊中立着座木屋,而木屋中端坐的人竟是位威严的老者。
“小仙君能前来,本座甚为欣慰。”那老者脸庞硬挺,乍看之下和息苍十分相像。
“莫非阁下便是前任魔君?”
老者爽快的笑了,“不错,我便是息苍的老子。那浑小子急不可耐地掀了我的宝座,老子却一点都不怨他,反而欣赏他。魔族人生性本不安分,加之他遇见了你,更是想着与你分享胜利之果……”
“阁下唤我前来,恐怕不光光是为了说这些吧?”
老魔君一抬手,袖中便飞出一卷轴。那卷轴在半空中自动打开,飞至凤宓面前一尺的距离,悬着不动了。
画上女子藕衣黑发。她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则握着一枚自身侧罗盘中心火焰处喷出的魔珠。绘画之人笔法颇为精细,那女子飞舞的长发,绸缎翻领上闪着的柔润光泽和几丝褶皱都清晰可见,紧束着的腰带也显得她身材窈窕玲珑。如若不是画中女子在绘画之人心中有很重要的地位,定不会有如此细致的观察。
然而最令凤宓震撼的是那女子的神态,微微侧目中蕴含的是睥睨一切的气势,是胸有成竹却又不拘泥于形式的傲气。如果不是因为她发饰简单到只一段束发的帛带,凤宓几乎要将她错认为是般若了。
“阁下能否告知,这画中女子是谁?”他惴惴问道。
老魔君对着画像拜了拜,而后才肃容道:“我神魔族的始祖,上古时代的兮回神女!”
兮回?听上去甚为耳熟!
凤宓蹙眉想了一番后才记起先前在乾元山上做的那个梦。当时梦神兮汋偷偷携他进入般若梦中,所见到的那个臂上挽着轻纱对着她师父撒娇的少女,名字正是兮回!
可般若为何能梦见兮回?她二人,还有那个梦神兮汋,面容都极其相似,是有着扯不断的关联么?
“小仙君,老头子我此番唤你来是有事相求,请小仙君务必要应了!”老魔君诚挚道。
“阁下请讲!只要是凤宓力所能及的,定当不会推却!”
“好!”
老魔君利落地赞了声,又请了凤宓在湖边石块上坐了下来,这才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