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抽屉里找出叶凌扬的名片,最终还是放了回去。那个夜晚的事依然历历在目,而我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和语气再去跟他说话。
如果我们未曾相识,那么除了见到他有点难以外,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替奕笙说好话,可以无所顾忌地将奕笙会因逸风毁约所面临的困境说出来,甚至可以信誓旦旦地说一些奕笙可能做不到的事情。可是现在,我不能如此的偏袒一方。
我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说服叶凌扬,让他相信奕笙有能力完成他的要求,只要他能暂时先放开责任追究,让阿笙他们能专心地做设计。
下午我向公司请了假,决定亲自去逸风找叶凌扬,就如不曾相识的陌生人一般,将过去的心情化整为零。
在逸风前台接待处,我从那位妆容精致的前台小姐处得知叶凌扬人在公司里,于是对她说:“我有事要找叶总,但没有预约,你能不能帮我询问一下叶总下午是否有空?”
精妆小姐今天似乎心情颇佳,从一见面就笑脸盈盈的,她对我说了句“稍等”便拨通了内线电话。我猜电话另一头可能是叶凌扬的秘书,精妆小姐把我的情况用简单几句话讲明,然后停顿了几秒钟,接着忽然朝我看了一眼,说了句:“她叫郁舒。”
我颇为吃惊地看着她,她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是她记性太好还是平时像我这样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实在太少?
她挂掉电话后又对我说了句“请稍等”,几分钟后她接到电话说让我上去。
我深吸了口气,发现自己有点紧张,看来之前多番的心理建设并无多大效果,只是已经来到这里,不能再退回去了。
到了叶凌扬办公室门口,秘书对我微微一笑,用手指了指门,示意我叶凌扬就在里面。我推门进去,叶凌扬正在看文件,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只说了一个“坐”字就又低头研究手里的文件。
我不动声色地坐下,并不急于开口。叶凌扬身穿敞着领口的休闲衫,依然醒目的五官,成稳的气质以及成熟的外表,这个男人无论何时看起来都英俊得令人目炫。
办公室里安静异常,叶凌扬一直看着文件却一页也没翻动。我在心底微笑,其实,我也很有心机吧。为了与他撇清关系、不再纠缠那段尚未理清的乱麻,我特意当自己是陌生人来见他,只是我很清楚,叶凌扬若也把我当成陌生人,我又岂能如此轻易地见到他!
“你找我有什么事?”叶凌扬突然丢开了手里的文件,抬头看着我问道。
我抿了抿嘴角,决定开门见山:“我想请叶总暂时不要追究奕笙的责任,他们一定会交出令你满意的答卷。”
叶凌扬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神从一开始的深邃渐渐变冷,在两人之间巡回织出一张漠然疏离的网,良久,他冷漠地开口道:“郁舒小姐凭什么提出这样的要求?”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许多遍,我曾想过许多算不上两全其美但至少能全身而退的漂亮答案,可此时却一个也想不起来,脱口而出的是自己最直白的感受:“凭我所认识的叶凌扬是个对理想执着的人。”
是的,我之所以认为自己能说服叶凌扬,并不是认为叶凌扬会因为我而网开一面,而是因为我觉得叶凌扬不是一个世俗功利的人,相反他身上有一种艺术家的脾性,只是商人的圆滑和世故让他把自己伪装得很好。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都不愿去面对的自己对叶凌扬的感觉,其实就是他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一句:我对你印象非常好是事实。
一种模糊的、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让我刹时有点心慌,我站起身故作镇定地说了句:“抱歉,我好像不应该来找你。”然后快步向门口走去。
“郁舒!”叶凌扬猛地站起来叫住我,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他和我对视了几秒钟,最后苦笑了一下。
“是不是不为傅笙,你永远都不会来找我?”他缓缓地走到我身边,低头看着我说,“自己改编的电视剧一直不开拍你都不闻不问,却为了别人的差错跑来求情,那么骄傲的郁舒竟然要请求于人?傅笙怎么可以让你这样做?”
难道我自作主张的求情只会让阿笙背上如此功利的罪名?是不是所有事情都只要看结果,而过程中当事人的忧虑、担心等等无关结果的感受都可以忽略不计?他怎么说我我都可以忍受,只是不可以侮辱阿笙。
我忽地抬起刚才一直垂下的眼睑,直视着他说:“阿笙不想让我为他担心,和我想要为他分忧的心情是一样的。像你这种生来就什么都拥有的人,又怎能了解‘守护’一个人时的心情!”说完我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不知道自己擅自作主走这一趟究竟有何意义,从进叶凌扬办公室到出来一共才十多分钟,而我所说的话似乎没超过十句。我开始明明想好了那么多漂亮的话语,明明对自己说好一定要沉住气,明明这是件极有可能办好的事情,结果却还是被我搞砸了,与期望相去甚远。越是在意,越是小心,反而越是事与愿违。
走出逸风大楼,我茫然地在人群里游荡,不知所终。当我终于感觉到饥饿困乏时,天色已暮,街上霓虹迷离,也许,我该去吃点什么吧。
我从包里拿出手机看时间,发现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阿笙打来的。
我连忙拨打回去,阿笙似乎正好在关注着手机,所以即时就被接起:“贝贝,你在哪里?怎么不接电话?”
“我……在外面逛街。”我不想让阿笙知道这件事,即使叶凌扬答应了我的请求,我也不会阿笙知道,“你呢?在哪?”
“在工作室,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阿笙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笑意。
忽然间我有一种预感,这预感让我变得紧张和僵硬,使我一霎间有种很想捂上耳朵不听答案的冲动,但最终我什么也没做。
我听到自己勉强用机械似的口吻问道:“什—么—?”
“今天傍晚逸风打来电话,他们最终决定继续跟我们合作,并且不再对我们追究外泄设计图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