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奕明面带笑意地看着我,突然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我想叶凌扬绝对是个相信一见钟情的人。”
我仓皇移开与宋奕明对视的视线,而后听见自己的心跳——像被人窥破隐秘般失律跳动着。
“不,我不信。”我调整自己的情绪,而后声音清晰地问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夏杰说,叶凌扬对原来的那份建筑设计图非常钟意,所以其他的设计图对他来说都成了将就之作。对我们来说,如果没有超越原设计的作品,就不会在叶凌扬的选择范围内。”
我一时无语,这个叶凌扬,既是只喜欢原来的设计风格,又不愿意新设计跟原来的相似,这要别人怎么做?未免……太过挑剔了吧?
正好这时阿笙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快餐:“贝贝,你来了?”
我对他笑笑,看他把餐盒放到桌上,然后朝我们问道:“在谈什么呢?”
我戏语:“在谈奕明早上还踌躇满志地誓要拿回合约,晚上却灰心丧气地回来了。”
宋奕明抚了抚下巴,作沉思状:“萧伯纳说人生有两大悲剧,一个是踌躇满志,一个是灰心丧志,看我一天就经历了整个人生的悲剧,不简单啊!”
我和阿笙听了都又好气又好笑,阿笙接口说:“确实不简单,这种时候我们还能站在这里开玩笑,也许明天我们就得关门大吉呢。”
宋奕明捻灭手中的烟,嘻笑道:“大不了替别人去打几年工,五年后又可以卷土重来,别想得太沉重了,年轻人。”
阿笙把摊在桌上的设计稿丢给他,说:“你有空想以后那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如何修改设计,这次你可是砸了自己的招牌啊!”
宋奕明无奈地皱着脸说:“其实叶凌扬还是意向于我们的设计标书,只是他对我们的期望值太高了。人都这样,第一次你交给他一张九十分的答卷,第二次他就希望能收到比九十分更高、更令他满意的答卷。”
说到这里,他站起来坐到了快餐桌前,然后冲我们苦笑道:“再说,原先那份设计我可是满怀冲劲地做了十足的准备,现在这种时间紧迫又状况不断的情况下,通常我都没什么灵感啊。”
阿笙和我对视了一眼,然后说:“先吃饭吧,空谈也是谈不出灵感的。”
当晚我终于了解到宋奕明原先那份建筑设计图的精妙之处,也终于体会到叶凌扬为何会如此执着于这份设计,我所认识的叶凌扬是不会退而求其次的。那个设计与星洲华庭的地形是如此的浑然天成,似乎那个地方本该如此。
我敢肯定这个设计图对于德众新楼盘的地形来说不会那么巧合地正好适用,所以逸风即使继续采用这个设计图也会比德众的楼盘出色许多,只是对于民众关于抄袭之类的看法我无法预估。
我知道,连我都无法说服自己放弃如此契合地形的设计图而去将就采用别的建筑图,叶凌扬就更不会轻易妥协了,就算到最后真的只能去将就,“奕笙工作室”肯定也是最先被他排除在选择范围内的,因为期望越高,失望越大,更何况阿笙他们还有错在先。
我为阿笙他们担心,却什么也不能为他们做。
炎热的天气和忧虑的心情让我开始有点失眠。这天一大早我就去了公司,走到办公室破天荒地发现Shawn竟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和Kevin在闲聊,要知道这个人以前总是忙碌得像个陀螺似的,跟他做了两年多的同事,我甚至觉得自己从未听他好好说一句话,因为他总是一边讲话,一边头也不抬地做着事情。
可能是正因为这种稀罕性,让我不自觉地听起了他们的谈话。
只听Kevin笑道:“呵呵,对你来说这样也不错,看,至少在早上开工之前可以先轻松地喝上一杯咖啡,再好好安排空出来的时间。”
“哪来的空闲时间啊,被‘奕笙’这么一闹,现在叶凌扬开始亲自接管‘星洲华庭’的全部工作,这次的广告策划虽然暂时搁置,但接下去的工作怕是更难做了,叶凌扬的要求可不是普通的严苛。”Shawn如是说。
我一愣,他们似乎在谈论奕笙的泄图事件,逸风的广告策划和设计一向都是由我们公司首席设计师Shawn来做的,现在星洲华庭因建筑图的设计要重做,所以后面的工作也被全部搁置,所以Shawn才难得轻闲。
“说起来奕笙既是不幸又是幸运的。”Shawn又说道,“本来这次和逸风的合作是他们一个很好的奠基石,结果却出了这样的事情,搞不好他们会就此垮掉也不一定。”
“这件事对他们来说还有幸运可言?依我看啊,这分明就是从天堂到地狱,换我宁愿一开始就没有这次的合作,这样至少没有如此大的反差,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逸风肯定不会再和他们合作了。”Kevin说道。
“那可未必,叶凌扬这个人我还算有点了解,他一向就事论事的,只要奕笙能设计出令他满意的建筑图,他照样还是会采用的,这就是我说‘奕笙’幸运的地方……”
……
听着听着,我开始渐渐走神。
在旁人眼中这件事情是无足轻重的,即使最后“奕笙”工作室真的关门散伙,他们关注的重点仍然是逸风,“奕笙”对他们来说最多不过一句轻描淡写的“可惜”而已;而叶凌扬的一次机会却是难能可贵的,占尽了人们的口舌之赞。
可是,对于“奕笙”来说,这次却是真真实实地关系到了它的生死存亡,倘若与逸风的合作关系真的终止,那么“奕笙”不但要支付大笔的赔偿金,界时在业内也会变得声名狼藉、风评极差,“奕笙”极有可能自此一蹶不振。
更重要的是,“奕笙”对于阿笙来说,是三年的心血和寄托,虽然他在我面前一直表现得若无其事,可他疲惫的神情和憔悴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不能在事情还有寰转余地的时候听之任之,看它走向最坏的结局,看阿笙的心血和梦想毁于一旦。
我决定去找叶凌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