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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出水面

第四章:浮出水面

8.3日,晴。

喂,醒醒。一个细高窄脸的警察推了推躺在床上的黄毛。

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黄毛用手遮在眼上适应了一下才缓缓睁开眼。推他的警察瘦瘦高高又窄又方,从脑袋到脚底就像从模具浇注出来的方形枕木。黄毛转头又看见一双不大的圆眼睛盯着自已,黄毛冷丁的吓了一跳。

这是我们负责你这起案子的领导,今天过来主要是了解一些线索。希望你本着公民义务交待当晚发生的细节,不能有所保留,这对将来案件的侦破将起到积极作用。同时…

领导摆摆手打断了“瘦方”的絮叨,端坐在室内唯一的一条板凳上面对黄毛慢条斯理道,你不用紧张,今天只是了解一点基本情况,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黄毛一只手撑着床沿,半身倚着床头,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式。抬头看向眼前这位胖圆的脸上镶嵌一对滚圆小眼珠的领导沉默不语。

咳咳,胖圆脸尴尬地笑了一下。手习惯的摸了摸下巴上黑痣,紧接又开口道。

嗯,事情是这样的。当晚你受到袭击后,我们接到报警赶到现场,并紧急将你送往医院抢救。由于时间及时,且凶手没有刺穿颈动脉。说到这,胖圆脸略顿了一下,眨眨眼看了黄毛一下。黄毛面无表情。

所以很快你便被抢救回来,脱离重症监护后,就转到这家医院来。这家医院虽然又老又旧,但属于系统内医院,即方便你的养病,而且也防止凶手对你二次行凶,当然这里的费用也很便宜。

根据我国刑法条例,刑事受害人在未确定嫌疑人的情况下,其住院,误工等费用先行自理。确定犯罪嫌疑人后,再向法院提出附加民事赔偿,抵付你的自理费用。

在你的身上,我们没有找到任何有效证件。翻遍了你的手机,才找到一个愿意提供帮助的人,暂由她垫付了这笔费用。

嗯,闲言少叙,咱们回到正题。当凶器贯入你脖子里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胖圆扬头盯着黄毛问。

黄毛愣了一下。哦,刑事问话可能直接了些,不太好接受,但这对案件侦破确实有些帮助。

感觉很凉,很冷,就像冰冻一样。黄毛沙哑着嗓音有气无力道。

现场没有发现涉案凶器,除了你脖子上的一滩冰水。凶手很特别,他应该是用了类似“冰锥”一样的凶器。看来他很欣赏莎朗斯通的“本能”啊。胖圆嘿笑着回味道。感觉有些跑题,胖圆立马接着道。

看来凶手并不想直接杀死你,第一他没有刺穿你的颈动脉,在灯光条件如此差的环境里,在激烈搏斗的瞬间,他能准确地避开你的颈动脉,说明他掌握一定医学知识,很有可能有医学背景。第二采用“冰”作为凶器,在融化成冰块冰水后,能有效起到减缓伤口流血及镇痛作用,你能顺利抢救过来,这一点也很重要。

但这个愚蠢的家伙,却也暴露了他自己。想想看,虽然现在是秋季,天已见凉,但远末达到滴水成冰的气温。想要“冰锥”维持硬度和锐利,他必须就近取材,快取快用。根据这个季节的室外冰块时间,我们以小胡同口为中心点,大致划了一个范围。在这个范围里的…胖圆脸猛然住嘴,再说下去显然不合适,会涉及到侦破方向和对象,提前说与黄毛反而不妥。

嗯嗯,胖圆掩饰了一下。除了对凶手感兴趣以外,我对你也挺感兴趣,胖圆眯缝着眼盯着黄毛道。黄毛依旧毫无反应。

胖圆抬起下巴对立在一边的“窄方”递了个眼神,窄方会意地从腋下抽出一个本夾打开,清了清噪子,像小学生朗读课文一样大声读到。

受害人,某某,藉贯龙江,于近年来申城务工,无固定职业。据查近期经常游走于市内各种娱乐场所,与多名女性关系密切行为暖昧。曾因非法组织容留失足妇女卖淫,而被司法行政机关罚款拘留。并因多次骗取妇女情感,插入他人家庭生活,酿出多起民事纠纷…胖圆挥了挥手,窄方停止了“朗诵”。

往轻了说,你是组织卖淫,往重了说,你是拐骗良家妇女,包括军人家庭。圆脸盯着黄毛冷冰冰地说道。现在怀疑你的被刺案,凶手来自于被诱骗的家庭,希望你从细从实交待问题。至于其他几宗诱拐妇女案件,等此案终结后。根据其他妇人的受害程度和意愿来定决你的责任。

好了,今天的谈话暂时到这。你先养伤,等几天我们再來。胖圆招手和窄方一起走出了病房。黄毛轻吐一口气,重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坐在医院外的警车里,胖圆抽出一沓资料翻看了一下。根据我们试验假定的范围,大概只有几家宾馆,饭店,超市有冰柜,具备冷冻冰锥的能力。先去这一家饭店,它不但离案发地最近,而且老板娘就是那唯一肯出钱垫付黄毛医药费的人,真是太巧了。很有趣儿不是吗。胖圆转头看向窄方道。窄方没有吱声,启动车子打个转弯,一脚油门轰了出去。高大威猛的警用吉普咆哮着冲出街口。

新民老菜馆,一间不大的门脸,坐落在离小胡同口不远的繁华街道上。这是一片老式的苏联风格红砖筒子楼街区,住户大多是一些城内大型厂矿的老职工。开放式的园区在周围高档华丽的现代封闭式小区包围下,显得有凌乱颓败。

呦,两位稀客啊,快到里面请,我们的良好社会环境全靠你们啦。

一位身穿紧身艳丽旗袍的妇人,踩着哒哒响的高根鞋,妩媚着笑脸,扭动着妖娆的身姿,招手迎向两人道。

哦,今天人不多啊。胖脸微笑道。

哎呀,生意难做,又不到饭口,猫都没几只。妇人诉苦道。

今天来了解点儿事情,关于黄毛的。方便吗。

方便,方便,随时方便。妇人喊来一名服务员嘱咐看着店面,领两人到紧挨厨房边唯一的一个小包间里。

小包间不大,一张圆桌六七把椅子,一块洗得干干净净的小绿格桌布铺在餐桌上。妇人拉出两把椅子请两人坐下,不一会儿又端来两杯冒着热气的红杯放在桌上,又拿来一个烟缸放在两人面前。妇人熟练地启开一盒高档香烟,抽出两支递给两人。

哎呀,老板你太客气了,一会儿就走,别忙乎了。胖圆客气道。

来的都是客,何况你们还是官家。抽烟,抽烟。

不会,不会,胖圆急忙摆手道。

看您薰黄的手指就知道是老烟枪,客气什么。妇人打趣道。胖圆挠挠头不好意思的接过香烟点燃。另一支烟继续执着的伸向窄方。

我是真的不会。窄方窘迫道。

他确实不吸烟。胖圆解围道。

伸出的白嫩纤手不再勉强,回手放在自已嘴里,一个烟圈吐出。妇人扬脸看向胖圆。您问吧。

窄方顺手从兜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摊在桌上,抽出笔的时候借机打量了一下妇人。

标准的瓜子脸,浓黑的眼影下是一双勾魂摄魄的吊稍眼,厚润的嘴唇涂抹着诱人的亮红颜色。一头浓黑的波浪长发飘在肩头,在淡雅的香水渲染下散发出成熟女人的魅力。然而,脸上略重的脂粉却遮不住,从眼角偷偷爬出的鱼尾纹。轻薄紧致的旗袍勾勒出玲珑曲线,唯有腰处的赘肉从妇人坐着的腰部争先恐后的挤出来几圈来。旗袍开衩很高,不但露出了修长结实的大腿,还隐约地露出了袜根。妇人似乎察觉到窄方在瞄她,吊稍眼微挑瞄了窄方一下。窄方脸一热,忙低头握笔伏在笔记上。

胖圆恍不觉察,端杯呷了一口热茶。你和黄毛的关系看来不错,找了这么多人,只有你肯为了他垫付医疗费。妇人闻言又深吸了几口烟,整个人都埋在烟雾里,一时间朦胧的看不清她的样子。

我和他认识在几年前,那时我刚回城,一时没什么好生计,就开了这么个馆子。有一次几个醉汉欺负我没有男人,晚上喝醉后,强行把我往屋里拽,对,就是这个房间。恰巧他从店门口路过,飞身抢了进来,拎起酒瓶打跑了那几个醉汉。为了感谢他,我在店里请他吃饭。闲聊中得知他也是一个人飘泊在城里,两人由此谈得很投缘。我比他大些,他管我叫姐姐。没事的时候他就过店里帮忙,一来二去的我们就好上了。记得那天客人很少,又下起了大雨,我们索性早早关了店门,拎了些酒食回到我的住处。那晚我们谈了很多,也喝了很多,最后就像俗套的电影剧情一样滚了床单。他虽然瘦,却很有力量。肌肉暴突,宛如出鞘的牛鞭一下撞进我的心房,那一晚蚀骨噬心。

妇人双眼迷离,沉醉在往日记忆里。窄方皱眉停下了笔。

张爱玲说过,“通往女人心灵的通道是**”。胖圆猛得插言道。妇人怔了一下,黯然地点点头。

警官您真诙谐深刻。妇人幽幽道。

扒了这身皮,我也是俗人一个。胖圆坦然道。

窄方厌恶地翻了翻白眼,停笔抱肩靠在椅背上。

8.4日,晴。

咳咳,这样。如果方便的话,能告诉我你们后来怎么分开了。

唉,用时髦的话讲,感情不合。妇人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当中。

和他在一起,我找回了曾经的快乐,他年轻富有活力,有股子敢做敢为的冲劲,我很喜欢。我们曾经就像热恋的小情侣一样,整日腻在床上不舍分离,饭馆都不想再经营下去,就是想和他在一起。

但不久之后,我感到有些不对劲。说到这,妇人两颊微酡有些郝然。胖圆默不作声静待下文。妇人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

时间长了,黄毛渐渐的露出了一些不良嗜好,赌博。输光了便朝我拿钱,不顺了就拿我撒气。有时候在床上他就像嗑了药一样疯狂地折磨我,狠厉的让人觉得他对女性充满了仇恨。后来就陷入了恶性循环,输钱,折磨我,到后來稍有不如意便打我。小饭馆的流水有限,经不起挥霍。有一次嫌我钱给得少了,慢了,在饭馆里当着客人的面追打我。妇人小声啜泣起来。不经意间,胖圆发现妇人手腕上有一道醒目的紫痕,像箍着一圈深色的檀木手镯,与白皙的手腕形成强烈的反差。这是他打的。胖圆疑问,妇人垂泪点头。这个杂碎,人渣。窄方唾弃道。

使人有乍交之欢,不若使人无久处之厌。长久的厮守终会暴出本来面目。胖圆插评道。妇人没有接话。

8.5日,晴。

在最后一次搜刮净我的所有钱财后,他就突然消失不见了。燃尽的烟火处,妇人有些惆怅若失。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阙,一曲能教肠寸结。看来你还是念着他,否则也不会为他垫付医疗费。

窄方惊愕地看着胖圆,这么多富有深刻道理的格言,优美恰当的文辞,今天居然都从其貌不扬的胖圆嘴里嘣出来。平时的胖圆穿上制服满口规章制度,专业术语,扒下皮,满嘴跑俚语。今天的胖圆表现让窄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已这个多年的领导兼搭挡了。

妇人将快燃尽的烟头摁灭在烟缸里,冷起脸来。一日夫妻百日恩,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份情义我已用最后这笔医疗费还清了,从今往后再无瓜葛。

安静了一会,胖圆站起身来,向女人道别。妇人没有起身相送,仍然沉浸在思绪里。

街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匆匆的脚步。黑压压的人头像一群忙碌的蚂蚁,为了每日生计随波逐流。

走下饭馆台阶时,窄方瞥了胖圆一眼。别用农夫看年猪的眼神看我,在你闲着没事耍朋友,刷手机的时候,哥时常闭门悬梁苦读,其造诣早已非昔下阿蒙了。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胖圆扬头腆肚背手,嘴里自醉地说教着。蹀燮似小鸭啄食,蹁跹如飞天旋舞,胖圆晃晃地奔向停在路边的警车。迎着落日西下的余晖,窄方斜呲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齿,不屑地尾随在胖圆身后。

8.6日。晴。

一间烟雾缭绕的警局办公室里,一群人围坐一圈。

从目前得到的线索分析,黄毛被刺一案可定性为情杀案,当然被害人没有死亡。现在我们已经逐步缩小了侦察范围,相信很快就会将凶手绳之以法,还广大市民一个和谐稳定的社会环境。胖圆低头汇报着案情,窄方在一边认真记录。

尽快侦破此案,我们还有很多繁重的工作去忙。市里我还有一个创城安保的会要参加,散会吧。一个领导模样的人挥手离开。

小饭馆虽座落于破旧的小区内,但价格低廉经济实惠,附近写字楼的白领和往来务工的人员都会在饭口时挤进来解决肚子问题。小饭馆平时的生意还是不错的。

刚过午饭时间,老板娘在前台上忙碌的与服务员核对帐单清算钱款,完全没有注意到刚进来倚在门口饭桌上的男人。

等了很久,一份有些凉的卤鸡架端到男人桌上,随后一碗热气腾腾的抻面放在男人面前。男人端杯轻呷了一口廉价的散酒,胡子拉茬的注视着忙碌的女人。在他眼中她依然风韵迷人,像磁石一样紧紧地吸引着他,而她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是对他若隐若离,已经好久没去过她的房间了,男人不由得心中有些发紧,不知不觉中一大口热辣的酒下肚,男人也恍惚无感。

一个肥胖的大腹便便的男人从小包间里挤了出来,径直走到站立前台边忙碌的女人身边,哈着酒气贴在女人身后,在女人耳边私语着什么,女人嗔怪地扭动屁股不时的会心一笑。女人今天换了一件素雅的旗袍,衩口依然开得很高,衩口尽处能看到肉色的袜根。由于角度的关系,只有在男人的桌旁能看到一只肥手顺着衩口消失不见。女人回手轻捏了一下大肚子男人,大肚子的手依旧没有停止探索,在女人耳边还喋喋不休的央着什么。女人轻皱了一下眉头,回身强抽出了大肚子的手,抬眼努嘴向大肚子示意,大肚子会意的转身拐进紧靠卫生间的一个小隔间里。男人知道那是一间在女人劳累时去休息的小插间,男人也去过几次,对里面的构造了然于胸。女人稍等了一会,拢了一下碎片,又叮嘱了前台服务员几句,也扭身闪进了小插间。厨房里轰啸的煤气声,颠勺烹炒的金属声,酒馆里酒鬼嘈杂的喧闹声,淹没了插间里的阵阵声浪。

一杯散酒已然见底,男人没喝出什么滋味,又要了一杯。面条的热气渐渐散尽,泡发的面条与汤汁坨成一块,条条圈绕的面条似患白内障的眼睛,想努力看清眼前面色冰冷的男人。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精致的小刀,扬手划向匍匐在盘里的鸡架。

许久,大肚子从插间里挤了出来,女人拢着又散开的碎发紧随其后。男人瞟眼发现,衩口处的肉色袜根消失无踪,露出女人光洁的大腿。男人指节发白狠攥着酒杯猛灌了一口。

大肚子整理腰带惬意地往前走,抬眼扫到了桌角喝闷酒的男人,不屑的勾起嘴角,目光扫到桌上时,笑容逐渐凝固猛得停下脚步。女人正低头梳理碎发,猝不及防撞在大肚子身上,正准备张口责怪大肚子,却感到餐馆忽然间静了下来。女人疑惑的顺着大肚子的目光看向墙角的桌上,瞳孔逐渐增大目瞪口呆。

一只鸡架静静地伏在盘中,准确的说它已经名副其实的成了“鸡架”。不是被人啃过的鸡架,而是一具被刀精心剔过的鸡架,活灵活现的立在盘上宛如标本。根根肋骨上的肉及筋膜,都被挑剔得干干净净,每一条肋骨都如被抛过光一样闪着骨质瓷光,肋条上面清晰地露出细密的骨纹。十四根肋骨如弧弓般分列两侧,对称的肋尖平稳地点撑在盘上。从头至尾的三十九块脊椎骨上的残肉血沫也被剔得干干净净,肋骨与脊椎相连的关节啮合之处也剔得清晰可见,宛如高倍数的相机拍出的照片一样震撼。没有头的颈椎,光着颈杆向后弯曲,似乎在狰狞的呐喊。

男人抬头扫了一眼大肚子,大肚子吓得一哆嗦,嘴角抽动几下,喉结上下窜动,张了张嘴却干巴巴的什么也没说出来。女人凝视良久神色凄然,伸手推了一下大肚子,示意他赶快离开。大肚子慌忙的推开门跑出酒馆。咣的关门声,犹如点开了暂停键,酒馆又瞬间恢复了喧闹。女人招手要来了一杯白酒,对坐在男人桌前,男人想起身离开,女人摁住男人的手,摇摇头眼泪流下来。

天色暗了下来。男人醉得几乎站不起来,女人想挽留男人去隔间休息。男人推开女人的手,摇晃着摸索到店门。一股冰凉的秋风从大开的门吹在男人脸上,男人醉意上涌几乎瘫软在地上。女人紧上前一步试图扶着男人,男人甩开了女人的手,踉踉跄跄地一个人往前走。

夕阳晚照,落叶飞舞。一条落寂孤寂的影子渐渐拉长又慢慢变小,逐渐消逝在地平线尽头。孑然的影子就像忘川河边无侣的游魂,空荡荡的踽踽独行,过不得奈何桥去,终化为一朵生生世世花叶不相见的血色曼陀沙华。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自古多情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女人望着男人孤独离去的背影,再一次泪流满面。

男人最近过得有些浑浑噩噩,吃饭,睡觉,上班,下班,忘了时间季节。直到有一天迎着稀疏的雪花,穿着单薄的秋衣起早赶到工厂上班时。看到紧闭的厂门,墙上花白的告示才猛然记起,工厂因效益不好,已从今天开始停产放假一周了。男人怔在原地,一时不知何处可去。

鬼使神差的,男人又莫名的拐到了那个小饭馆,也许不到饭时人丁有些稀落。男人进去寻了一个座位,叫了老三样埋头吐噜吐噜吃起来。

咋这样贵。结帐时男人咋舌道。和平日一样的饭品和菜量,仅仅面条,鸡架,小菜几样东西,足足多了十块,让人有些意外。

馆子已经换了主,新老板感觉以前价格定得太低赚不到钱,就提提价喽。还是那个半边脸布满针孔状雀斑的年轻前台女服务员揶揄道。

什么时候换的,我怎么不知道。男人诧异道。

刚刚换不久啊,老板娘没有通知你呀。服务员撇嘴玩味道。

男人沉默不语,木然付了钱,转身离开饭馆。

天公不作美,飘零的雪花让天空提前暗沉下来。

男人来到了与女人意外相逢的老旧小区,这里是男人重拾快乐的地方。虽然他已很久没有到这里与女主人欢聚,但他依旧如识途的老马,踏着看不见的痕迹,嗅着闻不着的气息。推开老旧的单元门,径直奔向房门口。

一个谢顶叼烟的中年男人,裹着棉睡衣,趿拉着棉拖鞋,手拿一把罗丝刀正在鼓捣房门。

你找谁。谢顶吸了一口烟,停下手里的活计问。

哦,我是她朋友。你在换锁吗。男人答道。

咦,你是她朋友,那你不知道她搬走了吗?都已经好几天了,老婆子催我过来换个门锁。啧啧,又是一百多块。老婆子说这个女人风流的紧,进出的男人杂,为了以后房客的安全,必须得换门锁。不过一向扣门的女人,这次在一个胖家伙的陪同下多付了一个月的房钱。啧啧,出手好大方换个门锁也不亏。这个家伙好大的肚子,怕是会撞折了女人的小细腰。嘿嘿嘿,谢顶不怀好意地猥笑道。女人这回可找了个好下家,男人指挥了一帮人,很快就搬空了。我凑上去帮忙拎了几件,临了甩了我二盒华子还有二百块工钱,真是个好主顾。

谢顶自顾自的絮絮叨叨说个不休,完全没有理会男人。待拧完最后一颗罗丝抬头时,发现男人已转身迈向单元门口。

门外的夜色浓如黑布,飘落的雪花点缀在黑布上,像一帘簌簌无声的黑底白碎花门帘。男人一头撞进门帘里,很快消失不见。

真是个怪人。谢顶嘟囔着收拾工具。

一间明亮宽敞的大办公室里,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堆在柔软舒适的大背椅里。怎么最近业绩这么差,我们辖区内的税收怎么越来越少。你们是不是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不务正业。这他妈的离市里下的指标越来越远,你们的工资奖金不想要了吗?大肚子喷着唾沫捏着报表,指着面前一个年轻人怒骂道。

近来经济萧条,很多企业开不了工,鞋跟都磨没了,也弄不出来多少钱。年轻人苦着脸道。

那他妈的就开去开源节流,小摊贩,流动三轮子都去给我收费。大肚子扬起报表摔往年轻人脸上。还杵着干什么,赶紧组织人干活去。年轻人接过飞来的报表,擦干脸上的唾沫星子,倒退着小心推门逃去。一群白痴。大肚子不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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