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牢。
一个瘦小的身影像死狗般被人扔进了牢中。
“这黑小子,挨了那么多棍,硬是没吭一声。”
“嘿嘿,我看他早就疼晕过去了。”
两名狱卒说着话把牢门的铁链咔嚓锁好,勾肩搭背的离开了。
人一走,陈土睁开右眼,下午的阳光从碗口大的窗户里照进来,能看见浮动的尘埃和遍地枯草。
监牢不大,若有若无地弥漫着一股酸臭味,不知是从自己身上还是土里散发出来,直呛鼻子。
陈土揉着屁股侧坐起身观察了下四周,随后试探性地小声呼唤。
“吴大夫……吴师叔?”
半晌无人应答。
难道不在一个牢房?那可坏了。陈土挠挠脑袋,头皮阵阵发痒,别是生了跳蚤。
“……谁?”
冷不妨地有人说了句,声音干涩发哑,犹如地狱枯鬼,吓得陈土一个激灵站起身来。
他眯着眼看向声音来处,那人的牢房连窗户都没,黑暗中只能隐约辨认出一个颓然枯坐的轮廓。
“吴师叔?你还好吗?”
陈土又问,他从未见过这位师叔的模样。
不过看此人这般凄惨,八成是他,呛鼻的酸臭味就是从他那散发出来得。
“你称我什么?”
枯坐之人带着些疑惑反问。
陈土拱手行礼。
“弟子姓陈名土,师从陈奇友。”
“陈……奇……友……”
师叔沉声把这名字喃喃念叨几遍,像是在敲骨吸髓咂摸滋味。
陈土见他若有所思,老实闭嘴,半晌无言。
枯坐的身影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从黑暗中起身抓住了牢门。
只见他披头散发,胡须垂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双肩略宽,手臂修长,人又有些偏瘦,好似一只大猿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可是去过医馆?!”
“……去过。”
陈土点点头,看见他这番模样,又想起师父跟师伯们的容貌,情不自禁地想,难道师门中只收这般奇形怪状之人不成?
“周姑……阿素……我妻女她们可好?”
“应该算好。”
陈土答到,以他家姑娘那棍劲,寻常三五个人应该也难以近身,想到这自己小腿又隐隐作痛。
随后他有些不明白地追问。
“师叔既入了师门,多少能习得一技傍身,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听闻妻女平安,大猿猴背着手在牢中踱步,拖着铁链哗哗作响,片刻才回。
“你懂什么……一个蜚国人,既要在昙国立足混个温饱,又要东奔西走给娘子筹钱求医,学那点本事早就荒废了。”
“你就是因为身外之物,才中了那王老爷的诡计。如今脑袋都保不住,做人至此,实在是窝囊!”
陈土语气有些不快,虽说他们夫妻相守恩爱,但那头白猪的花花心思,面前这人应该比谁都清楚,他却还在这牢里坐以待毙。
“小辈,你敢教育起我来了?!”
吴佳友听闻,猿臂伸出牢门指向陈土,语气忿忿。
“陈奇友叫你来时,没说他与我结的仇吗?落得如此境地,除了王家那头肥猪,剩下的全拜陈奇友所赐!”
“……!”
陈土表面不动声色,心里直骂,特么的!就知道那老狐狸没便宜给我占,从一开始就在坑我。
见他不接话,吴佳友恼怒地接着说。
“陈奇友当年不仅不肯出手救人,还配了一副毒药偷偷给周姑服下。如果不是他,周姑哪会受这病痛之苦,导致我为钱奔波,中了小人的奸计。”
木栅栏被他捏得嘎吱作响。
周姑,应该就是医馆内病怏怏地美妇人。陈土扪心自问,如果当年是自己,遇到她可能也会情不自禁深陷其中。
“为了寻求解毒之法,我与陈奇友争执不下,撕烂了他苦苦寻得的古籍。现在看我快死了,定是派你来想取回此物!”
听到这陈土有些惊讶,暗中思忖。
那残书剩下的部分竟然在吴师叔手里,师父却从没提过此事,此番骗我过来到底有什么深意?
眼见吴佳友骂个没完,陈土可不想撞这个枪口,于是弓着身子拱了拱手,好言安慰道。
“师叔性命攸关,弟子也绝不是师父那种无情无义之人。此番前来,乃是真心实意想助您逃出困境!”
见这独眼小子语气诚恳,吴佳友愣了愣,表情有些惊讶,但还是将信将疑。
“你自己都在狱中脱不得身,难道还能变个蝴蝶飞出去不成?”
“师叔放心,这船到桥头……”
忽听狱门吱吖吖打开,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
“哈哈哈,滑头小子,挨了二十棍还生龙活虎,看来是打轻了!”
“……自然直。”
下午,骄阳斜照,拉的影子蛮长。
吴家医馆外。
高矮两人围着墙外转了几圈,殊不知王老爷经常派人来此,附近怕事的早已是能躲则躲,显得异常清净。
小宗主确认四周无人后,纵身一跃轻轻跳入院中,却险些被地上的碎片刮到脚,他有些赌气地踢开几片破瓦,飞到一边发出破裂的声音。
沉闷声落地声紧随其后,高大魁梧的壮汉也跳了进来。
屋内的阿素第二次听到翻墙入院的声音,心想这次肯定就是那帮狗腿子了,便抄起桌腿偷偷摸摸躲在了门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忽然一支小腿迈了进来,阿素瞬间举起桌腿狠狠砸下,只听得清脆一声“咔擦!”。
伴随着木头纤维断裂的刺耳声响,实木桌腿成了两截。
再看眼前这条小腿,肌肉隆起,青筋鼓胀,粗略比划比划,她的腰与之相比还要细上一圈。
“十五,抓贼!”
屋外的小宗主听见动静,以为屋内偷袭之人就是陈氏小贼,厉声喝道。
壮汉听令只一挥手,就把剩下的半扇屋门扫飞,躲藏之人先是弯腰躲开熊掌,然后灵巧跳开。
二人看清屋内,是一位身着青衫的俊秀姑娘,手里还拿着半截桌腿。
阿素也看清了来人,一个高壮魁梧如山的光膀大汉,一个浑身裹着粗布,看不出男女的少年。
“你们是谁?”
“你是谁?”
青衫姑娘与小宗主同时发问。
“阿素……!”
屋里传来妇人的喊声。
听见屋内还有别人,十五戒备着默默退到小宗主身边。
“阿娘,别出来!”
阿素有点着急,这次遇见的可是把桌腿都打折了还面无表情的陌生壮汉,根本看不出深浅。
虽然心里害怕,但视线却不敢从他们身上离开,手里的半截桌腿死死攥着。
周姑听到女儿的话顿觉不妙,紧走几步,很快见到了屋外情形。
这二人穿着奇怪得很,尤其那个大个子,光膀围着个牛皮,十分野蛮。
小宗主对陈氏老小二贼的容貌印象深刻,特别是那黑瘦的独眼小个子。可屋内母女却分是亭亭玉立地美人,不禁犯了迷糊。
骤然门外传来“咣咣咣”踹门声,混杂着嚣张的叫嚷。
“两位夫人,快开门吧!小的们来接你们回府啦!”
“回府跟老爷成亲啦!让小的们喝喝喜酒!哈哈哈哈!”
“喝两回!喝两回!”
王老爷的家仆们来了,这群人都会些拳脚功夫,府上又好吃好喝供着,养得个个身强体壮,顶紧地门没挨几脚就被踹开来。
随后带着酒气的家仆们鱼贯而入,阿素赶紧趁乱扶着娘亲到内屋躲避,小宗主也闪身跟了进去。
只留下魁梧的壮汉,跟闯进院内的家仆们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