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土匪们或扛或抬带着伤员，走得有点拖沓，脚程慢是慢了点，不过也快到了。
这山上的土匪寨子，由一座古寺改成，墙外添了些削好的尖头木桩，还在寺门前搭了两个瞭望台。
几个土匪站在门口，看架势还挺有鼻子有眼，想来张双寒平时没少训练他们。
见到二当家回来，小弟们立正齐声喊到。
“张爷回门！”
然后寺门洞开，放众人进入。
陈土趴在马背上视野受限，只能看见院内有许多兵器架、木头桩，还有正训练的土匪们，粗略点点，人数不下百来号人。
“二爷，快去大殿吧，大爷正发飙呢！”
一个穿着长衫，军师似得人快步迎上来小声说。
“又是何事惹大哥生气？昨儿不是刚发了通火。”
张双寒翻身下马，把陈土也顺手拎了下来。
“唉，肯定是气他那舌头呗。咦，这位是……？”
军师摇了摇头，却看见鸡崽子似得黑瘦小子。
“哈哈，老子的未来小舅子！”
张双寒把陈土往肩膀上一扛，壮硕的肩膀顶得他直反胃。
“正好，这小子说起话来油腔滑调，让他给大哥讲讲笑话，权当消遣。”
说着话就往大殿走。
寺内最大的建筑，就是这正殿，殿内宽阔空旷，只留下了一尊古佛，其他的诸如罗汉像都被搬动挪开，让出了位置。
一个光头裸着上半身的大汉正站在佛前，拿着马鞭到处发狂抽打，身边全是洒落的器物，口中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乱喊乱叫。
离得近了，陈土才看清，这光头竟然腰间围着袈裟，脖子上带着串佛珠，颗颗都快拳头那么大。面容敦实，耳垂肥厚，如果不是浑身肌肉疤痕，还真容易把他当成寺庙里的和尚。
他口中只能发出单调的直音，仿佛舌头被什么东西压住似得。
张双寒把人往地上一扔，捡起个苹果擦了擦，啃上一口，边嚼边说。
“大哥，跟自己置什么气，瞅我带来了什么东西。”
说罢踢了瘦小子一脚。
陈土刚被摔得七荤八素，又挨上一下，忍不住“哎呦”了一声。
“呃——呃呃！”
光头大哥看见他，停下手中动作，只是发出的声音仍然气愤。
他看看张双寒，又看看地上的瘦小子，有点不明白，指着地上的人又“呃”了几声，带上些许疑问。
张双寒跟他相处几年，很快明白什么意思，一把拎起陈土，令他站正。
“这个，是我未来的小舅子，他姐姐可是貌若天仙，咱们七日后办场迎亲宴，给老二我娶个夫人，弟兄们也乐呵乐呵，如何？嘿嘿嘿。”
说罢还猥琐的笑上几声。
光头大哥竟然没有过多反应，有些脱离这种世俗念头的感觉，不耐烦得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好嘞。”
任张双寒再大老粗，也不敢忤逆大哥的意思，拉着瘦小子就要离开，可没想到他这会倒不走了，拽了几下都被挣脱开来。
“他娘的，你找打呢？”
张双寒使劲拍了他脑袋一下，骂到。
“……”
可任他怎么打，瘦小子也是一动不动。
光头大哥发声奇怪，引起了陈土的注意，他刚才默不作声观察了许久，发现这人的舌头完好，但是根本不像是他自己的。
习武之人，气血充足，舌头定该是红润柔软，健康无比，可他的舌头却灰暗发白，隐隐还有两个黑点。
倒有几分像是古籍里记载的怪虫，此虫在水物鱼类中有类似的亲戚，称作鱼虱，从鱼的腮部钻入，吃掉鱼的舌头，是不折不扣的寄生虫。
不过鱼不会说话，自然有或没有，区别不大，到了人这里，就成了个祸害。
古书中称它为“鬼鸠舌”，鸠占雀巢，看似寄养，实则替而代之，乃是害人怪虫，不过它喜湿热，昙国应该没有这种虫才对。
“这位大哥，您的舌头不能自如活动，有多长时间了？能否告知缘由？小的略懂医术，能帮上一把。”
陈土手脚被绑住，只能往前蹭了蹭。
“？！”
殿内另外二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整得有点惊疑。
“你他娘的别跟我大哥耍贫嘴，小心我……”
张双寒怕他说中痛处惹大哥生气，说话间就要抽出刀，没想到光头大哥止住了他的动作，向陈土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两个月？两年？”
陈土皱着眉头猜。
很意外的，大哥竟然没有为此动怒，还想跟这瘦小子好好沟通，张双寒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主动提出自己来说。
光头大哥点点头，找了个蒲团坐下。
陈土也感觉身子一轻，被人拎起来，随后也坐在了一把木凳上。
张双寒把他安置好，迈步走到大哥身边，想了想从何说起。
“两年前，我们劫了个外地入旧京的商队，也没抢到什么东西，只是些瓶瓶罐罐装着的虫子，不能吃不能穿，就都扔了。”
“可没想到此事惊动了旧京里的老王爷，他平时一向是浑浑噩噩，从不主动出兵剿匪，这次他娘的却派了上千兵马，围追堵截而来。”
说着话顿了顿，又啃了口苹果。
“如果说是些大头兵，我们四处游击，还能堪堪应付，但他们之中，有些会驱虫放毒的阴险小人。”
“这怪术，我在蜚国战场中遇过不少，一直小心提防。可大哥从未见过，不幸中了招，自那之后，舌头就越变越痴，再也说不出话了。”
张双寒言罢，又看了看大哥的脸色，后者只是神色忧愁的叹了口气，可能怒意已经消了，于是顿了顿继续说。
“你问这作甚？要是想耍滑头，不等大哥出手，我就先活撕了你！”
陈土已经陷入沉思，旧京的老王爷为何对搜集虫子这么在意，甚至为此大动干戈，难道说他也在暗中炼蛊？
张双寒这么听光头的话，自己给他医好了舌头，眼下这事态是不是就能有所转折？
如若不行，又该如何？
思忖片刻回过神来，陈土已经有了主意。
他扑通一声从木凳挪下，跪在地上，低声下气地说。
“这位大哥！小的姓陈名土，随继父行医多年，祖上十八代相传，您这病，我懂得医！只求治好后，能放我们姐弟离去！”
“他娘的，鬼话在这等着呢？”
这瘦小子，在村中还神气地说认识赵以山，这会却又变了副嘴脸，张双寒以为他装可怜迷惑大哥，好让自己放走即将到手的美人，挽起袖子就要揍他。
“呃——！”
没想到刚迈步就被大哥拦了下来，回头看他眼神，竟是有几分信了瘦小子的话，随后大哥做了做口型，张双寒看得清楚，意思是。
“让他试试。”
见自己的话有效果，陈土赶紧趁热打铁。
“还不知大哥……尊姓大名？”
张双寒又回头征求大哥意见，得到的是同意，于是对瘦小子说。
“我大哥姓欧阳，名汉牛。”
介绍完大哥，他又补上一句。
“你要是敢骗我们，不止你，那个村子我都一个活人不留！”
“自然，自然。”
陈土点头哈腰，满脸笑嘻嘻的谄媚模样。
咕噜噜。
这会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这一早上还什么都没吃过，放下心来后，都有点饿得眼冒金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