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正午,晒得正热。
古寺匪寨。
训练的场地上支起了棚子,摆上长桌,正吃着饭。
又瘦又矮的小子被土匪们挤在中间,汗味和烟味直钻进他的鼻子,感觉自己就像是架在烟熏架上的腊肉。
“吃啊,不饿吗?”
他旁边一人拿着手中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
陈土原以为这土匪窝子多少能吃点好东西,没想到这桌上全是些红薯土豆干饽饽,偶尔有块肉,也黑乎乎地像刚从炭里扒出来。
他伸出手迟疑了半天,才拿了块红薯,啃没两口,又吐了出来,里面竟还是生的。
忍不住问道。
“你们平时就吃这个?”
左边的土匪啃得不亦乐乎,含糊不清地说。
“都是欧阳老大亲自下厨做的,你别管好吃不好吃,闭着眼啃就是了。”
听到土匪头子欧阳汉牛还有这种爱好,陈土撇了撇嘴。被那虫子占了舌头,做得饭菜再香也是食不知味,难道他因此憋出毛病来了不成。
饭后,众人各自歇息,张双寒这才挺着肚子溜达过来,看样子是酒足饭饱,刚才吃饭就不见他,应该偷摸躲着吃独食去了。
“别探头探脑地乱瞅。”
走到瘦小子近前,说着话一把拎起他来,往大殿走去。
“张爷,往后您要有好吃食,能不能赏我点?”
闻见他身上沾得肉香味,瘦小子被拎在半空忍不住馋得出声,张双寒听闻,挥起巴掌拍上他脑袋。
“鼻子还挺灵,但你少他娘的跟老子贫嘴。饭也吃了,给我大哥好生瞧瞧舌头,医好后自然有你烧鸡吃。”
说着话就快走到大殿,迈台阶时大汉又咂么咂么嘴,想起来了什么停住脚步,抬起瘦小子半边身子,质问道。
“你怎么认识得赵以山?给老子如实道来。”
这汉子脑筋慢是慢点,不过思虑周全,看来问不出满意的答案不会轻易放过自己。陈土自动忽略后面四个字,眼睛轱辘转上几圈,咧开嘴就扯。
“赵以山有个亲姨娘,关系很好,数年前生了场重病,眼瞅着就要不行了。幸亏我继父妙手回春,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至此之后,我们两家关系一直不错。”
“哼!这直娘贼的,算他运气好。”
张双寒冷下脸来,仿佛恨不得赵以山立刻全家死光,不过他又有了新的疑问。
“你那继父若真是这等圣手医仙,老子怎么从未听说过?”
“我继父那是心性洒脱,淡泊名利,从未宣扬过。张爷您再手眼通天,也总会有疏漏不是?”
陈土把好话往莫须有的继父身上堆,又给张双寒匀上点,搞得他晕晕乎乎,好似方才多喝了两碗酒。
盘问就此作罢,中年汉子拎着瘦小子迈入大殿,一地的狼藉早已收拾干净,欧阳汉牛穿好袈裟,坐在佛像前闭着眼,嘴唇蠕动张合,好似在诵经。
二人站在旁边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念完睁开眼,冲陈土招了招手。
瘦小子乖乖凑到欧阳汉牛跟前,大眼瞪小眼,有点尴尬,随后率先开口。
“嗯……欧阳大爷,您把嘴张开,张大点,容我仔细看看。”
后者听闻便张开了嘴,一股难闻得腐臭味喷出,险些把他熏了个跟斗。
第一次见得时候离得还算远,没闻到什么味,这会站近了才闻到味道,咳咳!辣眼睛!
陈土痛苦的捂住口鼻,眯着眼仔细看去。
在腐臭的气味中,趴在他口中的‘鬼鸠舌’呈现通体灰白,有些细不可查的虫壳缝隙,已经全部软化,变成了类似舌头的组织。
而虫子的两个小黑眼,正与陈土三目对视。
要按书中记载,这‘鬼鸠舌’多少会代替一些舌头原有的功能,比如翻动口中食物,做些简单的发音。
即使不会像原来的舌头那样灵活,也不应该像这样死气沉沉一动不动才对。
除非——它不是普通的‘鬼鸠舌’,而是被施术人制成了蛊虫,用术诀操控。
陈土想到这里,立马记起古籍中记载的奇术“拨弦”,修炼此术的最大前提,就是要以身饲虫,而欧阳汉牛早已与这虫子同血而生,岂不是立刻便能修炼此术,操纵虫子开口说话?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找出将这虫子炼成蛊,并且施术的人,切断他与虫的联系。
想到这,陈土又开始纠结。
到底有没有必要花费这么大精力,去教他奇术,自己虽然不能算郝家村的一份子,可也没必要为了个土匪头子做到这种地步吧?
“他娘的,啥话都不说,就知道盯着看,我大哥嘴里有蛀牙是咋的?”
张双寒早已等得不耐烦,他也曾多次抓大夫来看过,都是无功而返。他自己虽然遇到过虫术,略通一二,但并不知其精髓。
陈土想不出别的办法脱身,也有了主意,打算走上步险棋,把那书中奇术,教上他一层,反正自己暂时也用不到。
于是站起身,朝他们分别拱了拱手。
“二位爷,实不相瞒,小的研习过一本蛊术的典籍,书中内容记得清楚,欧阳大爷的舌头,正是一种奇虫,称为‘鬼鸠舌’!”
之后把方才推测尽数道出,并说。
“这书中有一奇术,以身血饲虫,能自如操纵蛊虫之行动,以我来看,此时学来正合适。不过……”
听瘦小子说的头头是道,二人已是挺直了耳朵,听他话音一转,张双寒忍不住急问。
“不过什么?快他娘的说啊!”
陈土不慌不忙,又拱了拱手。
“不过,要杀掉施术下蛊之人!”
他暗中给二人下了个套,其实只要掐断与施术者的联系便可,陈土故意说成必须杀掉此人,使之进退两难。
下蛊之人肯定是旧京内老王爷部下,至少也有交好,胆敢去诛杀此人,功夫稍浅,那无疑是送死。
如果他们敢去,并且杀了,那就说明这二人武功高深,与他们交好也并不是坏事。
而不管二人去与不去,陈土也已经把古籍中的奇术抛出来,紧紧捏在手里,在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前,他们肯定不敢轻易出手伤害自己。
这步棋,走得就是惊险二字。
欧阳汉牛与张双寒对视片刻,点了点头,后者立刻理解他的意思,说到。
“杀个人而已,简单,那厮相貌奇丑,我记得清楚。大哥,你不必动,待我醒醒酒,入了夜便启程去寻那贼人!”
光头大汉点了点头,顾自闭目,又开始念叨。
这一席话,听得陈土倒有点愣神,究竟对自己身手多么自信的人,才能说出这话。
张双寒本来扶着兵器,大马金刀地就要走,又回头看着瘦小子若有所思。
“嗯……你小子也不能呆在这,正好,跟着老子去旧京城里走一趟,置办些你姐姐喜欢的物件,嘿嘿嘿……”
“啊?不是说事成以后,放过我们姐弟?欧阳大爷,您……”
哪曾想他贼心不死,陈土错愕中来不及求情,就被一把拎走。
“双喜临门,岂不美哉?哈哈哈哈——”
张双寒粗犷的笑声在古寺上空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