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总是忽冷忽热,昨天还晒得流汗,今日又朦朦胧胧下了点小雨,有些发冷。
天灰蒙蒙的,没有风,土有点湿润,但称不上泥泞。
林间小道上,驴车慢慢的晃悠,木板车内坐着一男一女。
“老伯,快到旧京地界了吗?”
周积素的头发有点湿,她喜欢下雨天,又从未出过远门,一路都是左顾右盼,新奇无比。
“过了前面这个路口,就到了。”
老汉笑呵呵地赶着毛驴,清秀小姑娘问东问西也并不厌烦。
陈土坐在车尾,双脚耷拉着,不时会碰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他这些日子大部分时间都在读手中的残书,对这路上的风景倒是并不在意。
完整的炼蛊术果然跟师父所为大相径庭,书中除了各种听都没听过的蛊虫,还记载有一种最难炼的蛊,取同窝孵化的幼虫关在一起,厮杀至最后一只,饲喂毒物草药,长至成虫。
然后将之与同样方法筛选出来的数十甚至上百只毒虫关在一起,直到所有虫尸被啃食消耗殆尽,留下的最后一只,再佐以天材地宝,历经磨难炼成,称为“蛊母”。
极尽繁琐,而且消耗极大,这也只是记载而已,真正实行起来估计也很难成功,陈土越看越纠结。
现在看来,他师父炼的所谓“蛊母”,再抓多少灵虫饲喂,也只是个残次品而已。
操纵蛊虫有相应的奇术“拨弦”,总共三层,一层能操纵毒虫如木偶皮影般做出动作;二层能知其所见所感,倒有些像蝉宗控虫之法。
三层有点模糊,陈土也记不起来自己看没看过,或者说这部分记载已经在当年撕扯中弄丢了。
练此技须先以身饲虫,使其熟悉施术者血肉,才能保持稳定地联系。
想想就疼。
陈土看得咬牙切齿,仿佛已经预想到自己割肉饲虫的场面,就自己这干巴瘦的身条,怕是炼出蛊母来都不够它吃得。
他现在有点迟疑,是继续去旧京行自己的炼蛊计划,还是去找师父,先把周姑身上的毒问清楚。
驴车此时已经走到了路口。
忽然。
林中跳出了两个身影,身披蓑衣,带着斗笠。
“站住!此山是我...哎呦!”
带头跳出的人话说到半,就被湿漉的地面滑了一跤,摔在了地上。
“大……大哥,你……你,你没……”
“别说了,傻子,咱们打劫呢!”
“……哦。”
摔倒的人立马拨棱着腿站起来,亮出了手上有点钝的匕首。结巴也有学有样,可惜他手里拿着个锅铲,还是木头的。
“二位好汉,可是郝家村的?”
赶车老伯一点不慌,问起了两人来路。
“你是谁?”
拿匕首的人有点纳闷。
“村里可有一位廖婆婆?她是我阿姐,嫁进郝家村多年了,特地前来访亲。”
“……”
听到这话,拿匕首的沉默了一会说。
“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老伯听到有些诧异,连忙问。
“可是有什么不便?”
“她死了。”
那人说完,收起匕首就要带着另一人走。
“哎!好汉,瞅这天估计还有雨,带我们进村如何?这车上还有些吃食。”
见三人失魂落魄地样子,陈土翻身下车,出声说到。
周积素也是机灵,陈土说完话,她就顺手拿起车内的几根玉米,朝他们晃了晃。
“……”
二人明显有些心动。
瘦小子往他们面前走了几步,拱了拱手。
“在下陈土,敢问二位尊姓大名?”
“郝财。”
拿匕首的人拱手。
“郝……郝,郝瑟。”
结巴说道。
这二人身材都偏瘦,拿匕首的郝财长着招风耳,结巴的郝瑟嘴唇上有道裂痕,说话不仅磕巴,还有点漏风。
“好财好色?这名字……”
周积素的声音虽小,也被在场几人听了个清楚。
郝财脸色有点微变,但很快安定下来,朝老汉招了招手,示意跟他走。
顺着羊肠小道,有人领着路,很快就到了郝家村。
奇怪的是,村内一个人都没有,破落的木头房子窗门紧闭,死气沉沉。
郝财拍了拍手,大喊道。
“生人上门,出来领东西吃!”
此话喊出,屋门才缓缓打开一扇,随后第二扇,第三扇……
不多时,驴车边就围满了人,多是些中年妇女和孩子,仅有的几个男人也是手持尖叉锄头,一脸戒备。
“这是搞什么名堂?”
周积素没见过这种阵仗,凑在陈土耳边悄悄的问,呼出的气吹得他耳朵直痒痒。
“别说话,看着。”
“这……这么多年没来过,怎么会变成这样。”
廖老伯一脸不可置信。
郝财叹了口气,主动上前拿了几个玉米,塞在孩子手中。见他带头,剩下的人这才动起手,只拿了最能填饱肚子的玉米红薯,旁边的花生坚果半分没动。
人群散去,郝瑟也拿着几颗红薯走了,只留下郝财站在车旁愣愣地出神。
半晌才开口。
“廖老伯,跟我来吧。”
郝财又领着驴车,停在了一处草屋旁。
“这就是阿婆住的房子,她人不在了,也没有别人住,你们可以对付一晚。雨停了,就快走吧。”
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好汉,我老阿姐她究竟怎么……是生病,还是出了意外,能不能说详细点,算老汉我求你。”
廖老伯拉住他的蓑衣,用几乎哀求的语气问到。
郝财挣扎地握了握拳头,最后放开,他回过头正视着老伯,说。
“旧京的老王爷终日沉迷玩乐,这边界上匪患成灾,却很少派兵来剿,我们村子被悍匪砸抢数十次,阿婆就是那个时候……唉!”
他狠狠的甩了下手,然后看着村子。
“我们也反抗过,下场就是这样,最后不得已,只能举村投匪,拦路打劫为生。你若听得明白,最好半刻不要停留,赶紧走罢。”
竟是如此,听到真相后廖老伯如受重创,扶墙重咳数声,身形看上去又佝偻了几分。
周积素本就性情真挚,听到种种惨案只能捂住嘴,险些惊呼出声。
陈土倒是没什么反应,倒不是说他没心没肺,只是战乱之年,他一路上所见所闻比这惨的多的是。
“罢了……罢了,此等伤心地,老汉我也待不下去,二位,这就随我走吗?”
廖老伯不肯再待下去,顺便问问这搭车的男女。
周积素拿不定主意,陈土若有所思片刻,说道。
“我们留下,老伯自己赶车快一些,趁着天还明朗,快走吧。”
然后用胳膊肘杵了杵旁边姑娘,示意她给点搭车钱。
哪知这姑娘虽然聪慧,也明白他什么意思,但伸手竟然拿出一大串钱,明目张胆地数出十枚,交给了老伯。
陈土一巴掌拍在额头上,怀疑她刚才有没有认真听郝财说得话,他明说已经举村投匪,还敢在这露财。
倒也不能怪她没有防备心,任谁长这么大没出过远门,人情世故上愣点也正常。
廖老伯和郝财走后,陈土偷偷地跟周积素说。
“今晚离我近点,别睡太死。”
小姑娘以为他耍流氓,抬腿就踢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