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又见云遮月。
白天虽热,晚间的风倒有些飒爽。
医馆。
黑暗中,周姑解开了女儿身上的绳子。
周积素扭了扭纤细的手腕,绳子绑的很紧,如今手脚已经有点不像自己的似得。
周姑坐回椅子上咳嗽几声,缩在椅背中显得更加消瘦。
“娘,你还好吗?”
青衫姑娘蹲在她身边,担心地小声问,现在她心头挂念的人越来越多,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忍不住哭出来。
但是娘亲肯定比她更加担心,所以只能默默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阿素,此地不宜久留,你快走。”
周姑虚弱地说。
不管是王家家仆,还是方才那高矮二人,都不是现在她们能招惹的主。不管回来哪一个,自己母女到时肯定都没有好下场。
不如让女儿先走,自己留下,总比全落进坏人手里好。
“娘,这次女儿不能听你的,要走一起走。”
周积素说着话,就要搀扶起她。
忽然,院内传来扑通一声,紧接着是有人翻墙落地的声音。
透过窗户,借着月光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矮个子,正扛起不知道什么东西,偷偷摸摸地要进屋。
“阿素,别去……”
不清楚来人是谁,见周积素又捡起棍子要去以身犯险,周姑小声制止。
不想坐以待毙的周积素没有听她的话,躲在了内屋的入口旁。
进了前屋的陈土左瞧瞧右看看,屋里黑漆漆一点亮光没有,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别说顾未音带的杀手,就连周姑母女也不见踪影。
这可奇了怪了。陈土咂么着嘴,轻手轻脚地就要走进内屋。
突然,只听得木棍挥动声骤起,梆地一下打在了门框上,内屋埋伏之人打了个空。
陈土也险些被她一棍子敲到头,还好扛着个人,本是打算侧着身进的。
一击落空,周积素赶紧屏住呼吸,想要隐匿自己的存在。
“周姑娘,别藏了,你要真想打这一棍,怎么不去直接打那王老爷。”
这抡棍子打人,那除了她还能有谁,陈土欠欠得在门外调侃。
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周积素这才怯怯地探出头,这一天事情太多太乱,她绾的秀发也顾不上收拾,垂着几缕发丝,被月光照得微亮。
看见是陈土,她的眼神才灵动了起来,惊喜说道。
“你没死?”
“……”
陈土被她三个字怼得话都说不出来。
片刻后。
青衫姑娘点燃一根蜡烛,轻轻放在桌上。屋内或长或短,已经摆了许多,显得亮堂不少。
随后她拿起手帕给床上昏迷的小宗主擦了擦汗。
“难怪她穿得严实,神秘兮兮地,原来是位天姿国色的姑娘。”
陈土没空搭理她,抱着残籍仔细通读,脑中残册与之一页一页,逐字逐句地对上。
此书开篇写到。
虫豸奇物并载之,苍茫大地难尽寻,悠悠无穷矣。
看来著书之人也自知没有把世间毒物记载完全。
陈土挑了挑眉毛,全书粗略读一遍后已有了发现,不过还不太确定,他要再去王夫人‘尸首’上确认一番。
于是起身,向周姑说。
“师婶,你们快离开此地,我还要去王宅一趟,这次定能还师叔清白。”
回到医馆后,他没敢跟母女俩多说吴佳友的情况,只是胡乱搪塞了过去。
周姑听闻点点头。
“对了,与这姑娘同行的还有一位大汉,生得高壮,适才被娘骗去了王宅。”
周积素才想起来,立刻提醒到。
蝉宗宗主座下死士,掌力深厚的奇人十五!
听到她的描述,陈土立刻就想到此人,心底不由得有点发怵,上次见到他出手,掌劈金石力大无比,自己这小身板,怕是蹭上一下都够呛。
不过没带其他人,特别是那个擅施邪术的护法钱老,也算是个好消息。
陈土故作淡定地摆摆手。
“那壮汉虽然功法高深,但是脑筋憨直,不足为虑。”
说完话,把留下的两根竹筒在腰上绑好,迈腿走出屋门,想了想又回头说。
“一定尽快远离此地,不要多做停留。”
王家宅子
十五尾随家仆到了王家后,先是在院墙外仔细搜寻了一圈,王宅不算小,因此耽误了些功夫。
此时他迈腿进门,目光四下巡视众人,却始终不见陈氏小贼的踪影。
见到所谓的杀手竟然是此人,赵以山有些讶异。
这不就是城外那卖瓜的汉子,他的身份竟然是吴佳友雇来的杀手,那与他一起不露脸的兄弟,又在何处?
“壮士,一身好武艺,不该用做杀人灭口这等卑劣之事。”
赵以山开口直说,自然,他说得是王家一口,但十五听到后,却以为他说的是陈氏小贼,这话到他耳朵里,立马就变了滋味。
“包庇贼人,该死!”
正苦寻不得,又听得这一身素白的中年人出言挑衅,十五心底已经认定他是陈小贼的后盾靠山,把他给藏了起来。
于是愤怒地挥掌上前,誓要把他拧成麻花。一双熊掌虎虎生风,眼瞅着就袭来。
赵以山没想到他二话不说便出手,但他经验老道,几个扭身便轻松躲过掌风。
王老爷带着缺胳膊断腿的几位家仆赶紧躲进了内院。
“好掌力!敢问壮士大名?”
赵以山闪身躲开,站在一旁啧啧称赞,这壮汉光着上身,浑身上下未带一件兵器,想必掌法已经登峰造极。
此等高手站在面前,赵以山体内好斗的热血也翻腾了起来,他在军中最擅长带队冲阵,近身搏杀。两国停战后,已有几个月没能跟人肆意打上一架了。
“闲话少说!”
十五哪跟他有半句废话,纵身冲上又是连拍数掌,院内得古树假山,触之即碎,砰砰砰几声闷响,碎木石块散落一地。
赵以山踏着步子躲避,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兵器。
这壮士身材高大,掌法更是放长击远,越是拉开距离,越会被他逼得险象环生。干脆站进近身前,与他拼上几刀,看看是自己刀快,还是他的皮硬!
赵以山步伐敏捷矫健,在十五最后一掌打完后,唰地抽出腰间短刀,欺身而上。
他的随身短刀不过小臂长短,但是速度奇快,闪进壮汉身前随即出刀,直劈小腹。
砍哪个部位能最快杀死敌人,赵以山从军多年,很快就能做出判断,但是心口喉咙这些重要部位,肯定防的严实,所以短刀向下直奔断肠而去。
嗡!
短刀很快斩在了硬物之上,竟然是一只宽厚的大手,硬若磐石,赵以山一刀劈在上面却把自己震得虎口发麻,再看这手掌几乎纹丝不动,刀身也随即被紧紧握住。
没等他多作惊讶,就感觉左耳灌风,愈来愈近,壮汉的下一掌,直冲他脑袋而来!
赵以山赶忙松开兵器弯腰,巨掌几乎擦着他的头皮而过,肌肉扎实的膝盖又随即顶了上来。
十五同时举起夺刀的手臂,弯臂弓肘向下狠砸,与膝击一起包夹身前人。
这下要是夹中,人怕是会直接被挤成两截。
赵以山反应很快,双手握拳齐齐打在他的胯骨上,借着反力空中翻身,但还是被壮汉一肘蹭到了胳膊。
也不知他练得什么功夫,皮糙肉厚好似砂纸,只是蹭了下就被刮掉一层皮。
失了兵器,赵以山只能跳开,心中盘算着这架该怎么继续打。
被双拳锤中胯骨,十五略感不适扭了扭身子,看起来并无大碍。然后他举起夺来的短刀,紧紧攥住,作势就要捏断。
可是不管他手掌怎样用力,短刀却不受影响,甚至连个弯都不打,实在是坚硬无比。
“别白费力气了,这刀随我多年,哪能说断就断。”
赵以山半晌才看明白这壮汉想干什么,不由得出声打趣。
掌力第一次受到挫折,十五不信邪,又双手并用掰了掰,见仍然是分毫未弯后,不自觉有点失落,挥手把刀扔了回去。
跟这白衣男子一时分不出高下,十五这才记起此行目的是尽快抓到陈氏小贼,于是不打算与他继续缠斗。
壮汉放眼在一片狼藉的院子里扫了个遍,眼神停在了黄梨木的棺材上。
躲进棺材,是陈氏二贼用过的伎俩之一。他十四哥就是被陈老贼躲在棺材里奇袭,才丢了性命。
想到这,陈小贼躲藏在此,故技重施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十五抛下赵以山不管,直直往棺木走去。
“你想做什么?!”
见他这番动作,赵以山出声质问,当他还纳闷这壮汉想做些什么时。
砰!几人合力才能抬起,已经钉紧木钉的沉重棺盖被十五一掌拍开,飞到一边重重落在地上。
棺中王夫人肥胖青黑的身体暴露在月光之下。
“休得无礼!”
掀人棺板,可是极大的不敬,赵以山也不顾风度,握刀就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