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厨房,烟熏火燎。田喜九翻勺爆炒,火光满面。
油烟呛得颜如玉咳嗽起耒,拿蒜去阳台上剥。
瞥见阳台上纳凉的苗笛,田喜九把马勺敲得叮当响。
颜如玉赶忙回到厨房把盘子放到丈夫的面前。
田喜九板起面孔“又出去瞅啥?”
颜如玉被问得摸不着头脑“没瞅啥。”
田喜九“还嘴硬,刚瞅完就不认账,我可不是那么好唬弄的人。”
颜如玉“别没完没了的,有话呆会儿再说不行吗。”
抱着小外孙的颜红柳在屋里说“别费事了,喜九,天挺热的,弄两个够吃就行了。”
田喜九压下满身的无名火“不用你美,等一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颜如玉往桌上端莱,眼中泛起泪花。
母亲走后,桌子没捡,两个人就吵了起来。
颜如玉“你不是说我今个瞅这个,就是明个瞅那个。今天,你说清楚,我到底都瞅谁了?你长眼睛是干啥的,就什么都不瞅吗?”
田喜九“瞅啥你自已知道。”
颜如玉“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有人在外边,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田喜九“没做亏心事?你还想咋的?少装糊涂。”
颜如玉“我做啥亏心事了?别诬赖好人。”
田喜九“没见过你这样的好人,各哪儿不够你嘚瑟了。”
颜如玉委屈得要哭“你说啥?我嘚瑟,我咋嘚瑟了?上哪儿去嘚瑟了?都是你的朋友,我认识谁?我能不给他们点面子吗?不都是为了你好,为你争面子吗? ”
田喜九“为我好?你把他们弄到自己的身边,把丈夫扔在一边,只顾自已大出风头,让丈夫的颜面丢尽。你就是这样为丈夫争面子,为丈夫好的吗?”
颜如玉“不是我把他们弄到我身边的。”
田喜九“那他们为啥都冲你去,盯住你不放?”
颜如玉“我不知道,没想到会那样。我不会出风头,也不想出风头,更不想抢丈夫的风头。”
田喜九“你不会,不知道,没想到……你弱智,没长脑袋呀?他们都心怀鬼胎,用心不良,你不知道吗?”
颜如玉“你要拿老婆各哪儿显摆,我有什么法?”
“母狗不调腚,牙狗上不来,你没腥味儿,他们怎么会都盯住你不放。你满面红光,来者不拒,把他们都弄到你跟前,又说又笑。人家敬你几杯,夸你几句,就不知道姓什么了。”田喜九越说越气愤,瞪圆了眼睛,“我告诉你,以后,要是你再象个跟腚狗似的,各哪儿去嘚瑟,就别怪我不客气。”
颜如玉大惊失色“你要干什么?想动手吗?”
田喜九横眉立眼,撸胳膊挽袖子,拍得桌子啪啪响“动手不行咋的?打出来的媳妇揉出来的面,不给你点厉害的瞧瞧,我看你就不懂得我们老田家的规矩。臭老娘们儿,你是天仙咋的?没人惯着你。”
“那就给你打吧!”颜如玉把自己送到丈夫面前,挺直了身子等他动手。可是,她没能挺得住,哭了。
田喜九“哭啥?你有理呀?谁冤屈你了?”
“小心眼儿,你诬赖好人,信不着自己的老婆,往老婆脸上抹黑。算什么能耐?” 颜如玉委屈得大哭起来。
田喜九“别嚎行不行?让人家听了好啊,不怕坷碜咋的?”
“我没干什么丢人的事,没啥可怕的。”颜如玉大放悲声,可是,她哭的样子一点都不难看。
颜如玉的哭叫声让隔壁的苗笛痛得咬牙切齿,屋里屋外转,哪儿都让他透不过气来。他瞪起眼睛,一拳砸到拳击袋上,又一拳狠狠地砸到与田家的间壁上。
“好狗不挡道,都给我滚一边玩去。”把聚在田家门外的孩子们轰走,苗奶走进田家,把房门在身后关严。
苗奶“燕儿,别哭了,让外人听了不好。”
颜如玉“我不怕谁笑话。”
苗奶“没人会笑话你,你不介意外人,心里只有自己的丈夫。可是,你丈夫不能不介意呀,他是个男人,一家之主,不能让他脸面无光呀。你是个数一数二的好媳妇,别跟他一个样的。”
颜如玉“他小心眼儿,诬赖好人。”
“谁都有想不开的时候,他还不是心疼你,怕你这么漂亮的一个媳妇飞了呀。好孩子,消消气,小点声,家家都有吵闹声,声音小点的才是个好妻子。”
听颜如玉的声音小了点,苗奶赶紧又说“燕儿,听大奶的话。奶是过来人,不会给你亏吃。”
颜红柳从田喜九手里接过外孙,擦去孩子脸上的泪痕,问道“他妈呢?”
田喜九“在家呢。”
颜红柳“咋不一块来呢?”
田喜九“一会儿来。”
颜红柳“拌嘴了?”
田喜九“……”
颜红柳“我早就跟你说过,看上我姑娘的人不少,你可不能因为这些事老跟她叽咯,当初你一个不能十个不能的,怎么这么几天就忘了?”
田喜九“我知道她不是那种人。可是,学校里知识分子成堆,都是白脸狼。我怕她年轻,容易上当受骗,不能太大意了。”
颜红柳“我姑娘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她会跟你好好过日子的。你就放心吧,以后别再疑神疑鬼的了,回家去吧。”
时针指向午夜十二点,田喜九和颜如玉睡在一个被窝里。
民工住户观看王正先的藏书。
青年民工“都是经典名著。”
王昊“我父亲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爱看,也没时间看。”
青年民工“借给我一本可以吗?”
王昊“可以,不过得交押金。”
青年民工“听说你父亲什么金都不要。”
王昊“我父亲不要租金可以,可是,押金不能不要。书看完了交回来,押金照样还是你们的。父亲的书越来越少了,有些人走了也不知道把书送回来。有的书我父亲还没来得及看,连人带书就都不知道去向,不翼而飞了。”
王正先买老头的房子,主要是看上他做煤栏子和牲口棚的乡企废弃的储煤仓留下的水泥框架,用它建他的“乡村别墅”。他把自己仅有的一点钱都用到建别墅的小二楼上,由于资金紧张,平房部分用的都是乡下盖房不必花钱的稻草、沙石和泥土。
稻草屋顶挺不了几年就腐烂漏雨,每逢雨季来临时,王正先就要在房顶上跳来跳去,用废旧油毡块把迎风招展的塑料布重新压到屋顶上。
满天低垂压在人们头顶上的雨云,象刚从水墨缸里捞出来的层层叠叠帷幕般在头顶上飞快地向西方移去,零零星星的雨滴让油毡象涂了油一样,让雨云前白衬衫显得十分耀眼的王正先滑下来,又爬上去,汗水湿透了的头发沾在他的面颊上。
小学即将毕业的王昊紧张地注视着房顶上忙碌的父亲,跟着他在地上东跑西跑。用木杆支住下滑的油毡块,一边不住地抖落头上的尘土和草屑,跑进屋里去洗手洗脸,租户民工大嫂给他往脸盆里舀水。
金星“活还没干完,老忙着洗什么头呀?洗完了,一会儿还得埋汰,干完活,一块洗吧。”
一阵大风掀翻王正先手中的油毡块,为了不让大风把他从房顶上揍下来,脚下蹬得腐草烂屑漫天飞舞。王昊赶紧闭上眼睛,忙把木杆递给爸爸,让他有个把手稳住自己的身子,不至于从房上跌下来。
看到灰头土脸的王昊又向脸盆跑过来,民工大嫂一边抿着嘴乐,一边忙着给他往盆里舀水。
天很快就黑得几乎什么都分不清了,王正先变得模糊不清的身影还在屋顶上忙禄着。
金星“老家伙,天黑了,别干了,活不是一天干的。孩子也饿了,收工吧。”
王正先“你们先吃吧。”
王正先父亲说“漏房子,大破锅,炕上躺着个疒老婆。弄个破房子还当成个宝了。哪辈子没见过,我过去的房子那间不比你的强。”
儿媳金星一听立刻就沉下了脸。
院子里,面对着夜空下已经分辨不清的屋顶,王正先静静地吸着纸烟。身上是一场流了许多汗水的体力劳动后才会有的轻松和舒适。
王昊“爸,你爱看书,也喜欢体力劳动,我们老师说体力劳动应该受到尊重。可是,我觉得体力劳动又脏又累,价值含量太低。将来我要做能挣大钱的工作,让你们不再过这种苦日子。”
王正先“世界上不能没有体力劳动。体力劳动对人的身心健康有益,能化解郁积在体内的烦恼和不适,让你变得心情舒畅。”
王昊“你不觉得累吗?”
王正先“一身热汗让你可以忘掉一切,感觉大不一样。”
寂静中,雨点终于落了下来,在房顶的油毡上敲出爆豆一般劈里叭啦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