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时代,王正先遇到了学习成绩与他并驾齐驱的杜鹏飞。两个头脑聪明伶俐的高材生性情廻异,一个瘦小内敛,貌不惊人,少言寡语。一个阳光帅气,高王正先半头,锋芒毕露。两个人把着成绩榜上的头两把交椅不放,轮流坐庄,不肯让别人分享,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友。
跨进高中校园那天,杜鹏飞高昂着刚刚时兴的半拉瓜,鼓动着朝天鼻孔上两片薄薄的鼻翼,不住“嗤”、“嗤”地喷着一个又一个响鼻儿,躲在微微垂下的上眼睑后面的双眸跳动着狡狯的光亮。
空旷的操场上尚无人迹,杜鹏飞还是迫不及待地梗起他好斗小公鸡般细长的脖颈,向尚未谋面的竞争对手们发出他的挑战“我是初考高状元。手下的败将们,谁不服,就站出来,看咱们谁能笑到最后。”
杜鹏飞什么都知道,王正先不清楚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也不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可是,开学不久,他就被任命为校学生会学习部部长。
教室前人来人往的甬道上,杜鹏飞同王正先高谈阔论,旁若无人。除了王正先,他对任何人都不屑一顾,迎接他们的只有他双眸中那种充满挑战意味的不驯,对女生就更是不肯正眼相看。
铃声中,聚集在门外小走廊里的高五班的学生们慢慢地向教室里移动。
“做垂吊吧,它能让你跻身班级的大个之林。”为自己能在教室后面占有一席之地感到无比自豪的杜鹏飞对好友说。
到了教室门口,他一跃而起,双手抓住头顶上的门楣,为王正先做了个垂吊表演。没想到后面还有人,而且,撞到他的屁股上。
杜鹏飞回头看了一眼,是女生仲竹青,他的意外之举让她猝不及防。但是,杜鹏飞满脸不逊的样子,好象在说这都是她的过错。
仲竹青红了脸,低下头去。
“撞疼了吧? ”胖子朱丹彤湊到仲竹青跟前悄声说“你怎么哪儿都敢撞呢?那可不是个什么好撞的地方呀,以后可得长点头袋,睁大眼睛。”
仲竹青躲开了,哭笑不得。
自习开始的时候,安静得可以听到翻动书页和笔下的沙沙声。教室后面传出杜鹏飞轻轻的干咳声,表明他正在埋头作业。
杜鹏飞把作业本“啪”地一合,看到眼前的一片埋头作业低着的黑色后脑勺,立刻翘起他两个嘴角。他常常在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发起一场又一场不宣而战,并且,大获全胜。于是,两脚一蹬,椅子的两个前腿便在一阵剌耳的磨擦声中离开了地面,椅背重重地撞到后面的课桌上,自习就此失去了平静。
“老实点,别搗乱好不好?”洛友提出了抗议。
“你快点行不行?”正想活动嘴皮子的杜鹏飞马上接过话茬儿“蜗牛一个。”
洛友“没有你那脑袋瓜子呀,你多聪明。”
杜鹏飞“没办法,爹妈给的。”
洛友把他的大胳膊放到杜鹏飞的面前“敢不敢?”
杜鹏飞“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帮蜗牛、猪脑袋。”
“少骂人行不行?”胖子朱丹彤不让了,觉得他与自己同命相怜的胖哥们一样受到了冒犯。
杜鹏飞“我没说你。”
朱丹彤“那你说谁?谁是猪脑袋?你能说谁?这屋还有谁姓朱?”
杜鹏飞一听就乐了,马上安慰他“胖子,我告诉你,朱非猪。所以,长在猪身上的脑袋绝不是你朱丹彤的脑袋。请相信你长的不仅今天不是猪脑袋,永远都不会是猪的脑袋。请你不要捡骂好了。”
杜鹏飞鼓动着他的如簧之舌,在猪脑袋上大做文章,大秀口才,尽情戏谑。他读过不少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有比别人有多得多的知识、词汇、论证技巧。常常用简单的三段论法就把对手逼入绝境,让他们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他不是猪脑袋,真的。”有人接着杜鹏飞的话说“他是个耗子脑袋,而且,还是带个小尾巴的耗子脑袋。”
于是,发现了新大陆,大家都过来看耗子的小尾巴——守门人兼理发师在朱丹彤后脖颈上留下的杰作,又摸又拽,搞得胖子呲牙咧嘴,防不胜防。
“该死的理发师!”满脸通红的朱丹彤大发雷霆,紧紧地抓住他的小尾巴,好象狠不能一下子把它薅掉。
“不要激动。”杜鹏飞急忙说“请你千万手下留情,这可不是杂草,不能薅掉。就让它这么长着吧,不碍事。”
胖子“猫哭老鼠,没人理你。”
“唉呀,谁这么狠呀?头皮都给拽红了。”杜鹏飞开始为胖子鸣不平“现在,我郑重声明,任何人都不行再拽耗子的尾巴。只许看,不许摸。”
他的奉劝,倒让大家跃跃欲试。
“坏蛋,半拉瓜!没按好心眼子,破坏自习的罪魁祸首。”胖子冲杜鹏飞大喊大叫。
杜鹏飞“不要乱扣帽子,我这是口才练习。”
胖子“滚一边去,讪你、刷你。”
教室后面吵翻了天,杜鹏飞的口才练习把自习撹得一团糟,让那些竞争对手永远也别想撵上他。
坐在前面的女生却充耳不闻,无动于衷,仿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
在两个世界的交汇处,王正先按着自己的学习方法,做作业之前,要把当天学过的 课程温习一遍,虽然都会,也从不放弃这个习惯。所以,别人的作业都快做完了,他的作业才开始,也会很快就完成。余下的时间便偷偷地翻开在书店买的折价书《戏剧四种》,强烈的戏剧冲突,鲜明的人物性格,引人入胜的情节,还有偷食禁果的乐趣,让他很快就沉浸到另一个世界中去,听不到后面的吵闹声,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唇枪舌剑,大动干戈。
小组生活会上朱丹彤对“口才练习”提出了严厉的批评,问道“我们的自习秩序什么时候能好?”。
作为负责学习秩序的班委成员王正先为此承担了责任,做了诚恳地检讨,希望和大家一道努力创造良好的学习环境,让胡闹成为过去。
期末考试临近了。
晚自习后,仲竹青把几本书装在书兜跟女寝舍长说她睡眠不好,回家喝妈妈熬的药,暂时就不住校了。
“她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身体欠佳了?”朱丹彤跟小胖女生说。
“她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小胖女生无精打采地说“试考不完,她的药就吃不完,病也就好不了。”
朱丹彤“准是又回家开夜车去了。听说杜鹏飞也请假了。”
小胖女生“他是准备数学竞赛,期末考试他不在乎。”
朱丹彤“数学竞赛王正先不参加吗?”
小胖女生“王正先参加征文比赛。”
朱丹彤凑到小胖女生跟前悄悄地问她“今晚是你值日吧?”
小胖女生“咋的?”
朱丹彤“我替你值吧。”
小胖女生“想做好事?”
朱丹彤点点头。
小胖女生“要是你能给我一个王正先那样的脑袋,我就让给你。我害怕呀,还有不少功课没复习呢,紧张死了!他们怎么就不怕考试,而且,越到考试的时候越来精神,他们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咋就跟咱们的不一样呢?考试是咱们的鬼门关,却是他们获取新的荣誉欢乐的节日。唉——”
划破夜空的手电光。
高五班教室亮着灯光的窗口。
教室里,小胖女生、朱丹彤面对着课本,闭着难以再睁开的双眼,念念有词。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去就寝?”舍监老师问道。
小胖女生站起来回答“晚值日。”
邓玉佩“你呢?”
朱丹彤“我也是。”
邓玉佩“这么晚了还值什么日?有这么值日的吗?”
两个人无言以对。
洛友推开门,揉着眼睛从教室外面走进来,几乎撞到舍监老师的身上。
“你是来干什么的?也是晚值日?”舍监老师转向洛友。
洛友“不,我不是晚值日。”
舍监老师“那你来干什么?”
洛友“我是早值日。”
“真见鬼,晚值日、早值日碰到一块了。岂有此理,简直都疯了!半夜三更值什么日,搞什么疲劳战术?明天早晨还想不想起来了?赶快都给我回寝躺下睡觉。”
熄灭了的灯光,满天的星斗。
“噹——”、“噹——”
仿佛刚刚躺下,起床的钟声就闯进了大通铺上学生们的梦乡,把他们从阴阳两相隔的另一个世界中召唤回来。
在沉睡与甦醒之间,吸了一口由众多被窝中溢出来的带有处子体香的温热气息,就又跌回无声无息毫无知觉的世界中去,仿佛远去了的钟声根本就没有敲响过。
走廊里,一字排开的洗脸盆。寝室值日生王正先、杜鹏飞提着水桶往盆里分水。
清晨冷冽的气流带着浓浓的水气从寝室敞着的门外涌了进来,一个个骨节眼儿象散了花一样舒舒服服地伸展开来的绵软的身子便不约而同地向被窝里缩去,紧紧地贴到热烘烘柔软的褥子面上,享受一夜好眠最后的余香。
“太阳出来嘞噢,
喜洋洋噢——
啷哧,
上山岗嘞啊噢——
… …”
舍长觉得不能再沉默了,为了帮助同学们和自己战胜起床前的睏倦,告诉大家应该起床了,用他动听的男中音的歌声打破了笼罩在黑暗中的寂静。
可是,太阳没有出来,天还是黑沉沉的,偌大的寝室中照样还是波澜不惊,仿佛钟声根本就没有敲响过。
跑进寝室,杜鹏飞一看偌大的寝室没有一点起床的意思,便大声喊道“不想上早操了?快起来,再不起来可就真不赶趟了。”
杜鹏飞的警告没有引起任何反响。
杜鹏飞“怎么的,没听见?”
回答他的依然是一片寂静。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杜鹏飞说,不仅仅是恐吓,立刻就把一双湿漉漉冻僵了的手伸进一个又一个温暖的被窝。
“啊,凉死了!”很快胖子朱丹彤便痛苦地叫了起来。
杜鹏飞“热乎热乎,手都冻麻了。”
“讨厌!往哪儿摸?你没有咋的?”这是洛友的声音。
杜鹏飞“你的热乎… …乖乖儿,支凉棚了,快起来放放水吧。”
“流氓。”
“欠揍。”
… …
懒虫们大声地抗议着,却无奈那双又湿又凉的手,纷纷从被窝里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