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桌上堆满了参考书、杂志和图纸。
王正先查阅资料,修改他的设计方案。
坐在对面桌的颜如玉也从抽屉里拿出一本高中代数课本放到桌上。
王正先“复习数学?”
颜如玉“想上函授。”
王正先“好啊,趁年轻多学点好啊。”
颜如玉“现在没文凭不行。喜九初中毕业就当兵,上函授考了几次都过不了关,底子太薄了。”
王正先“想学就好,应该多给青年人点学习的机会。我有个同事在市里搞函授,明个找找他,让他给想想办法,照顾照顾。你数学学的怎么样? ”
颜如玉“还行,就是扔下的时间太长了,想捡起来也有点费劲。”
王正先想告诉颜如玉他的理科学的也挺不错,可以参加数学竞赛。如果她有什么问题不懂,可以问他。不过,他又觉得这样毛遂自荐,末免有自吹自擂之嫌,没等说出来就又把他的心愿打消了,继续画他的图纸。
颜如玉也翻开书本,低下头去,看她的代数。
室内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股浓郁而又诱人的芳香气息分散了王正先的注意力。他不晓得这种扑鼻而来的幽香来自何方,便抬起头来,探个究竟。这时,他才发现颜如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伏在课本上,枕着双臂睡着了。
熟睡中舒张的血脉,膨胀的体温为颜如玉不施粉黛的容颜罩上了一层胭脂般的红晕。而且,她的面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近距离一动不动真真切切地摆在在王正先的眼前,可以任他欣赏。她那无声无息不停吐故纳新的两个圆圆的小鼻孔,让整个屋里充满了沁人心脾的芬芳气息,让王正先头一次强烈地领受到了一个熟睡中年轻女性胴体释放出来的如此浓郁而又诱人的檀香般的体香。
他觉得自己闯进了一个他不该进入的禁地,有些慌乱。虽然这一切实属无意,但是,他还是产生了一种难以摆脱的乘人之危的罪过感。
他马上把自己的视线移开,不让它再落到她的身上。他还想去把窗户打开,让风把办公室中醉人的气息冲淡,或者,干脆就从屋子里走出去,让自己从这种令人尴尬的局面中摆脱出来。
就在他哪样都没有来得及实施的时候,颜如玉突然抬起头,满脸潮红地坐起来。一边急忙用手抹了一下嘴巴上并不存在的口水,又飞快地瞥了王正先一眼。
王正先此时早己低下头,避开了颜如玉的视线。好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依然埋头在他的设计之中。
佟福荣“王老师,前几天我上外地看见咱们做的奖牌了。人家说钱早就给田喜九了,他没跟你说吗?”
王正先“没有。”
佟福荣“我就知道他不会说。我问他,他还说没要回来,这不是想坑咱们吗?他知道你不好意思向他张嘴要,也就不打算给了。活都是咱们干的,他就张张嘴,揽点活,不能让他独吞了,明个我就找他要去。”
王正先“别去凑热闹了,这一阵子找他讨债的人已经不少了。”
佟福荣“他在团委欠了一屁股饥荒,商店经理要告他,他媳妇为这个没少跟人家说小话。咱们的钱要是再不去要,就更是个瘪儿了。”
王正先“他没钱。要也白要。”
佟福荣“他不给,要是用到正地方上去也行。他打肿脸充胖子,各哪儿装大款,张嘴就是饭店,抬腿就是出租,老婆孩子勒紧裤腰带为他堵窟窿,都把他惯坏了,我可不想惯着他。我考驾照的钱还没凑够,他再不给,我就去搬他家的彩电。”
王正先“别去凑热闹了,食品厂让我去取头年给他们做灯的钱,等拿回来你就先用吧。”
佟福荣“那好吗?”
王正先“考驾照是正事,不能耽误了。”
双人床挪到远离窗口的一角,窗前添了张写字台。桌上摆着函授课本,墙上挂着《函授公约》。
颜如玉“记住,梯形不是长方形,面积不是底乘高,而是上底加下底乘高被二除。”
面对着课本,田喜九昏昏欲睡,眼皮变得格外沉重,睁不开,哈哧多多。
颜如玉把糖果盘推给他。
田喜九“什么破糖?越吃嘴越酸,越吃嘴越不舒服。”
颜如玉“嘴不舒服?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苦中苦,哪有甜中甜。挺一挺就会过去了,苦尽甘来。”
田喜九“不光嘴不得劲儿。”
颜如玉“还哪儿不得劲儿?”
田喜九“哪儿都不得劲儿,从头上到脚下,从里到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舒服的地方。”
田喜九上卫生间,回来便躺到床上。
颜如玉“不能老躺着,站起来,抻巴抻巴,活动活动就好了。”
田喜九跳起身子,大吼一声,双手倒立,跌到地上。
田喜九“上函授钱也不能少花了,有这些钱,还不如买个文凭,省得费这么大的劲儿。”
颜如玉“文凭可不是一张纸,人家王老师念的书比你多不多,一有功夫还看书学习呢,郝书记可拿他为重了。我们年轻人就更不能落后,要不,不但工作干不好,连孩子都辅导不了。”
田喜九“哼,我们小子不是那块料,他要是个好样的,我早就教他画画了。最后一只,提提神。没精神怎么学呀?”
颜如玉“别找借口,我就不信不吃不喝不行,不抽烟不喝酒还能死?”
田喜九“这个你就不懂了,男人夜里不能没有女人,白天不能没有烟和酒。男人不喝酒不抽烟,身上没点男人味,还算是个什么男人?没有男人味的男人,那个女人能得意你。”
颜如玉“就你有男人味。一说话就下道,一张嘴就冒腥气。人家王老师抽这些年烟都戒了,你也赶快下决心吧。”
田喜九“王老师的胃不好。”
颜如玉“你的胃也不是铜墙铁壁。”
田九久“王老师戒烟也就是嘴头会气,他要是真戒了,我就从半截河倒着走出去。天下有多少人想戒烟,把烟袋杆都踹断了,烟袋锅也扔到粪坑里去,到头来怎么样?不但烟没戒成,反倒抽得更厉害了。你越是让我吃糖我的嘴就越酸,嘴越酸我就越想抽根烟。”
颜如玉“那人家王老师怎么戒了呢?”
田喜九“王老师戒了,不是我说他,他根本就不是个会享受的人,没那个口头福。就象他当科长一样,给他个官,也不会当。你给他送点礼,他转转磨磨又给你送回来了。有这么当干部的吗?有权不用,过期做废。”
颜如玉“别说了。”
田喜九“最后一只,提提神儿。”
颜如玉“得,出去换换空气。”
飘带般白色的山道上,飞驰而下的雅马哈大红摩托。颜如玉在后座上紧紧地抱着丈夫的腰,白色的纱巾象展翅飞翔的翅膀在山岗后面涌上来的雨云中迎风招展。
颜如玉的喊声远远地飘了过来“……慢点,别象个疯子似的……我害怕。你不要命了?停车,我要下去……”
田喜九的摩托和山口后面突然窜出来的一个摩托车队狭路相逢。为了避让俯冲而下的摩托车队,田喜九的大红摩托向崖边拐去。在一阵剌耳的刹车声中,大红摩托划了个弧,又奇迹般地从悬崖边转了回来。
铁嘴和市团委的骑手们向倒在地上的大红摩托跑去。
颜如玉躺到路边的水沟里,双眼紧闭,两手仍然搂着丈夫的后腰不放,仿佛昏了过去。
铁嘴“燕子,没事吧?”
看到颜如玉渐渐睁开双眼,铁嘴马上又跟田喜九大喊大叫起来“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有你这样骑摩托的吗?燕子,明个你非得好好管教管教这个不要命的疯子不可。”
颜如玉瞅瞅崖下火柴盒般的农舍,倒吸了一口凉气。
田喜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一定得请各位朋友好好地喝一杯。”
青年们把田喜九和颜如玉夫妇围在中间,又唱又跳,时而轻歌曼舞,时而街舞般剽悍,迪斯克一样疯狂。
“……
心上人落进别人的怀抱,
我无法逍遥。
凄风苦雨离乡道。
离得越远越好。
走遍天涯海角。
也走不出心中的烦恼。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我却找不到感觉。
……”
歌声低沉而忧伤,舞蹈却跳得越来越热烈奔放。年轻的舞者们把他们的包围圈缩小、缩小、再缩小,直到颜如玉为了避开他们亲昵而友好的冲撞躲进丈夫的怀抱里。众星捧月般的呵护唤醒了年轻夫妇久违了的柔情。面对那些热情的纵容,颜如玉星目微张,两颊绯红,半推半就,欲拒还迎。
谜一般的情怀、诗一样的朦胧让吉他手苗笛的歌声变得更加惆怅、迷茫。
歌声中,方可欣避开苗笛的视线,陷入沉思之中,动作变得僵硬而又呆板。
佟福荣和市团委的哥们儿却跳得热火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