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喜九、颜如玉睡在双人床上。
田甜在他的小屋里鼓捣马蹄表。看见大舅来了,忙冲大屋喊了一声“妈.”
“别招呼了,我没事。”大舅把拎来的青菜放下,在垃圾桶旁看到他给拿的两双鞋便离开了。
马蹄表突然铃声大作,颜如玉、田喜九免强睁开了眼睛。
田甜“妈,还不做饭呀,我都快饿死了。”
颜如玉被儿子拽起来,摸着压皱了的面颊迷迷糊糊地说“几点了?”
田甜“天都快黑了。”
颜如玉“才五点多,天咋就黑了呢。我还寻思天怎么还没亮,你们咋就都起来了。”
田喜九两眼肿胀,打着呵欠。透过泪水对着墙壁发呆,吭哧吭哧地清理嗓子。两个人坐在床上都不想动弹。你瞅我,我瞅你,两对空空荡荡的目光,两张毫无表情的面孔。
田喜九又狠狠地张开大嘴,仿佛要把哈欠一次打个干净似的,可是,除了眼睛里挤出的一点泪水,已经没有哈欠可打了。
田喜九“你精神点。”
颜如玉“你也精神点。”
田喜九把手伸进裤兜里摸来摸去,不满地嘟囔着“烫什么头啊? ”
颜如玉“不好看?”
田喜九“好看什么?象个抱窝鸡,跟个大老娘们儿似的。”
颜如玉“本来也不是什么小媳妇了。”
田甜“快做饭吧。”
颜如玉“碗架里还剩点饭,你吃吧。”
田甜“没有菜。”
颜如玉“哪来的菜,别净想美事了,吃点咸菜吧。”
田甜“大舅刚才送菜来了。”
颜如玉立刻睁大了眼睛“在哪儿?”
田甜“在外屋。妈,咱们也买点肉一块炖炖呗。都多长时间没吃肉了,馋死了,我想吃点好的。”
颜如玉瞅瞅田喜九,没有吱声。
田喜九“你想吃点好的,谁不想,捣什么乱?滚一边去,一个小孩伢子,咋那么馋呢,烦人。”
田甜“赶情你们整天在外边吃香的喝辣的,都吃饱喝足了。”
田喜九“想吃好的,长大了自己挣去。”
田甜“那得多暂呀?鞋也小了,光说买也不给买。”
田喜九“去去去,你是不是欠揍了?滚一边去,我不管,找你妈去。”
颜如玉“把大舅给拿的那双鞋拿过来,看看能不能穿?”
田甜“有爱滋疒。”
颜如玉“有什么爱滋疒,没事。先对付两天,不开资拿什么买?听话。”
田喜九在身上摸出个空烟合,揉成一团扔到一边。他愁眉苦脸,好像谁该他钱似的,又好象没有睡醒,还想打哈哧,可是,也只能是咧咧嘴,就去了卫生间。
颜如玉看看大哥拿来的菜。翻翻已经没有多少面的口袋,打开空空的冰箱。拧了一下水龙头,水管里传出嘶嘶的回水声。
田喜九从客厅翻到卧室,又从卧室翻到客厅,拉开每一个抽屉。
颜如玉“你找什么?”
田喜九把两个手指头捏到一起,捻了捻。”
颜如玉“哪还有钱了。你以为咱们家的抽匣里,也象人家那样能存住钱吗?”
田喜九“你要回来的钱呢?”
颜如玉“我要回来的什么钱?”
田喜九“胖子给的。”
颜如玉“那是人家给的大米钱,是你的吗?”
颜如玉用毛巾把头围上,开始清扫房间。
颜如玉“咱们应该把床挪挪。”
田喜九“挪什么挪,屁大个地方,咋挪还不都是一个样。”
颜如玉“换个地方睡,人家都说南北躺着睡觉香。”
田喜九依然心神不定,转来转去,凑到颜如玉跟前要掏她的兜。一个要掏,一个不让,两个人扯到一起,听到外边有人敲门才松开手。
推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田喜九“有事吗?”
陌生人“知道有个叫张金石的人住在这儿吗?”
田喜九“我们这个单元没有叫张金石的。”
陌生人“他说就在这儿住呀。”
田喜九问颜如玉“你听说过这儿有个张金石吗?”
颜如玉“我们这个单元就有一家姓张的,叫张山。”
陌生人“对了,我找的人也叫张山。张金石排行老三,大家也都叫他张三。”
田喜九“这事闹的。我们还以为他名字就叫张山呢,他就住在我们楼下。”
“谢谢,对不起,打扰了。”陌生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关上门,田喜九还没忘了掏颜如玉的兜“你不是开资了吗?”
颜如玉“还人了。”
田喜九“还人干啥?吃里爬外,胳膊肘往外拐。给别人行,给我点烟钱怎么就不行,让我摸摸。”
颜如玉“摸什么?没有就是没有。又不是生孩子,想要就能生出来一个。”
田喜九“少啰嗦,我犯烟瘾了。说痛快话,到底有没有钱?”
颜如玉“没有。”
田喜九“我摸摸。”
两人又撕巴到一起,田喜九趁机把颜如玉的胳膊背到她的身后“你掏不掏?”
颜如玉“死鬼,你疯了?放开我。”
“到底有没有?说。”田喜九一边说,一边往高了抬背在颜如玉身后的胳膊。
颜如玉弯下腰“胳膊断了,没心肝的东西。”
颜如玉的叫骂只能让田喜九把她的胳膊抬得更高,痛得她象个大虾一样,最后,跌到沙发上。田喜九就势把她结结实实地摁在柞木扶手上,脸窝到沙发垫子上,只有两条腿在空中乱扑蹬。这种姿势让她十分难受,也很不雅观。
颜如玉的两条腿很快就不动了,不喊也不叫了。
田甜拿起鸡毛掸子猛打爸爸的后背。
田喜九终于从颜如玉的裤兜里摸出一块来钱。
江远芳“妈,听说,现在,日本要让他们撤退时留在中国的遗孤回国定居。”
柳秋月“他们回不回国该你什么事?你又不是日本孤儿。”
江远芳“我姐金星是日本孤儿。”
柳秋月“那也不能拆散人家夫妻呀?王正先也得跟她一块过去。”
江远芳“姐夫不去日本,他说自己的根在中国。”
柳秋月“别再老惦心人家王正先了,一口一个姐夫,都挺不错的,可不能撬行,对不起人家的事不能再做了。”
江远芳“我不过就是说一说,怎么就成了撬行?我的事,以后不用你们管。”
柳秋月“论条件,现在,王正先可赶不上人家朱丹彤,要是当上院长,工资待遇,社会地位王正先两个都抵不住。再说,你们还是原配。”
江远芳“你都瞎嘟嘟些啥呀,没人乐意听,烦死人了。”
柳秋月“朱丹彤他妈跟我说过,你们当年离婚都怪小妖精插足。她成了朱家人后,把他们的钱财败活个差不多了,就把孩子扔给他们,又出门赚大钱去了。现在,朱丹彤挺后悔和你分手,想给你在医院里安排个工作,再续前缘。你过去看看,要是真能给你安排个工作,就认命吧。”
河滩上,草地上,晾满五颜六色的衣物、被单。
远处石砬山脚下,一个徘徊悱恻久久不肯离去的黑衣女人,让洗衣裳的妇女们费了不少的脑筋和口舌。
江远芳一边洗衣服,一边听着两个比她年轻的女子的议论。
一个说“昨天,我就看见她在卧牛石那儿转悠,今天又来了。准是有什么宝贵的东西丢在那疙瘩了,找了两天好象也没找到。”
另一个说“那个女人衣着打扮的样子肯定不是我们这疙瘩的人。听说,我们这儿当柴烧的青蒿,城里人可以从中提出一种能够治病,很有用很值钱的东西来。她备不住就是个过来考察青蒿的专家。”
雕塑间。
见颜如玉过来,王正先擦想让她坐的椅子上的水泥灰,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颜如玉“不用擦了,反正我的衣服也都该洗了。”
王正先找了张报纸垫在椅子上,让她坐下。
颜如玉“你雕的都是名人吧?”
王正先“你认识几个?”
颜如玉“就认识雷锋。”
面对丈夫挂在脸上的泪珠,颜如玉用手捂住嘴,哈欠也涌了上来。
王正先“就他雕的不象,这个认识不?”
颜如玉“……”
王正先“他就是《荷塘月色》的作者,学过吧?”
颜如玉“学也学的稀里糊涂。”
王正先“年轻时也糊涂?”
颜如玉“也好不到哪去。王老师,你礼拜天在家都干啥?”
王正先“拾捣房子。有闲功夫,就看点书。”
颜如玉“我在家收拾完屋子没事就睡觉。睡的天昏地暗,不知是白天还是黑日,都睡苶了。”
王正先“能睡点觉也好,可是,睡太多了就不好了。”
颜如玉一脸无奈地说“我不愿意过礼拜天,礼拜天呆在家里一点意思都没有。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你瞅我,我瞅你,就是打不起精神来。多亏有个班上,可以出来透口气,要不呆在家里早就憋屈死了。”
王正先“没事就看点书吧,趁年轻,多学点知识。开卷有益,心有诗书风自华,知识可以提高一个人的素质,让人活得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