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她这张毁容脸,我经过手的比这更惨不忍睹的都有。可我们入殓师,向来只给死人化妆,怎么能给活人化妆?
但我相信,爷爷他肯叫这个女人进来,绝对是有原因的。
爷爷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邱小姐,有我这老骨头在,你还不放心吗?只是化芙蓉面需要两天的准备时间,两天之后你再来。”
顿了顿,爷爷似乎又在暗示她:“要说这坞南市啊,干这行当的也只剩我们纪家了。唉……我这手艺,不传这唯一的孙女还传谁呢……”
邱小姐盘算了一会儿,对我“展颜一笑”。她没毁容的时候,这样笑应该是又温柔又妩媚的。可她毁了脸,笑起来脸上的皮肉都皱在一起,看得我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纪先生我当然是信得过的。那我两天之后再来,小妹妹,到时候可要劳你费神了。”
她从坤包里拿出一扎粉红的钞票,放在了桌子上,推到了我面前:“这是五万块订金,剩下的……我要先看看效果怎么样。”
说完,邱小姐摇曳生姿地起身离开,老宅里只有她身上留下的淡淡香水味。
我揉了揉鼻子,没动桌子上那一堆钱,问爷爷:“爷爷,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来路,竟然知道芙蓉面?咱们是给死人整理遗容的入殓师,又不是整容医生,怎么给她化妆?”
爷爷一脸严肃:“湘湘,你不用管那么多。你平时怎么给死人化妆,到时候就直接那样给她化。只有一条,要减四分的料。”
“可是,爷爷……”
我话没说出口,就被爷爷打断了:“好了,不该问的别问。爷爷去市区采买点东西,顺便去会个老朋友。这两天你在家里看家吧。”
说完,爷爷就拄着他那根拐杖,悠哉悠哉地出了门。
我知道老爷子是有些秘密的。就比如,他虽然年轻的时候瞎了一双招子,却跟没瞎一样,照样在殡仪馆上了几十年的班,直到我去接替他。
他那眼确实是瞎了,里头连眼珠子都没有。但丝毫不影响爷爷看东西。
我心里一紧,盘算着这些诡异的却被我忽视的细节。
爷爷说,在我身上有秘密。
昨天夜里那个男人,我的“夫君”,难道真的……
我不寒而栗,不敢再想昨天那些违背常理的事情,又将精神放在了邱小姐这件事上。
殡仪馆的工作,我八成是干不了了。
私活,能接就接吧。
可邱小姐这事儿……实在是里外都透着诡异。
我在学艺第一天,就背了纪家祖训。
祖训第一条就是,画皮不画活人面。
但爷爷今天却那么固执地坚持……
我左思右想,回了房间,给我上大学时的闺蜜金双妍打了个电话。她在邬南最大的新媒体公司上班,消息灵通,又比较喜欢八卦,说不定能帮我打听到一些关于邱小姐的情况。
果然,我刚提到邱小姐那张被泼了硫酸的脸,金双妍就在电话那头嘿嘿笑了起来。
“湘湘,你可算是问对人了。我这段时间,正在挖这个邱小姐的料呢!她可是邬南出了名的顶级小三儿,她的脸就是上个星期正房找人给毁的!”
我顿时也起了好奇心。
金双妍告诉我,邱小姐圈名叫邱甜,是不入流的一个十八线小明星。
半年前,邱甜的资源忽然起飞,高定代言、热剧角色接到手软。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是傍上了邬南首富秋七爷。
秋七爷当初手上可不干净,靠黑社会发家,做土方生意,混成了邬南首富。秋家的正牌夫人呢,是二十年前跟秋七爷一刀一枪打拼出来的槽糠之妻,秋七爷那帮老手下见了都得心服口服地叫声大姐。
可“大姐”的毛病就在于……再怎么保养,年轻时受的摧残也弥补不了。
男人又都是喜好渔猎女色的东西,总有更鲜嫩的身子想取代秋夫人,而邱甜就是风头最盛的一个。
两个星期前,秋七爷公然带着邱甜露面,在赌场里,邱甜毫不避讳地坐在秋七爷的腿上跟他拥吻。
有不怕死的问秋七爷他跟邱甜是什么关系,秋七爷竟笑呵呵地回答,说是女朋友。
这下彻底激怒了秋夫人。
上个星期,邱甜在去做SPA的路上,被人连车带人偷绑到暗巷。
秋夫人也没让人毁邱甜的身子,她只赏了邱甜那张娇媚可人的脸一瓶硫酸。
“你是凭身子在男人手中混的,我慈悲,给你留条活路。”
“但你这张脸呢……属实叫我恶心。”
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金双妍在电话那头也夸张地大笑:“看看人家秋夫人这气场,这正宫风范!湘湘啊,你别不信,那条巷子里恰好只有我们单位放了个监督用的摄像头。你知道秋夫人怎么做的?她往总编桌子上拍了一张支票,直接对总编说数字自己填,监控视频必须处理掉。这多大气!”
“手段是挺狠的。”
我表示赞同。
邱甜的身子再好,脸是毁了。
虽说关了灯都一样,但对于邱甜这种专靠身体上位的女人来说……
还不如全毁了呢。
怪不得她托了许多关系,不惜找到爷爷这里。
要知道那芙蓉面,可真不是活人能化得的。
但,从金双妍这了解到了邱甜的事儿,我忽然好奇了起来。
从未在活人脸上化过的芙蓉面,一旦上了她的脸,会是什么样子?
就这么琢磨着,一天又过去了。
入了夜,我却害怕入睡。
我怕我一旦睡着,又回到那个诡异的成亲梦境里去……
这么多事儿在我的脑海中盘旋,我竟没有发现,我的正牌男友蒋然,一整天都没有联系过我了。
熬到了半夜,我终于撑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刚一入眠,身子就陡然一轻。
我整个人都被那男人抱了起来。
他垂头看着我,眉眼幽深。
“夫人今日因何事耽搁,这么晚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