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怏怏的收回了手,表情委屈,一瞬间没了胃口,提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捅着菜盘上一朵装饰用的雕花,没一会已一片狼藉,十一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将一朵残破的花瓣挑飞,正好扑在了絮濡沫的脸上。
絮濡沫本来看十一那无聊样就来气,忍住了没训他,如今倒蹬鼻子上脸了,不由怒上心头,筷子啪的按在桌子上,怒视着十一,“你干嘛呢,不吃的话去别桌坐,你在这闹别扭,光影响我食欲,让你吃饭还摆张臭脸!”
十一早在那花瓣甩到絮濡沫脸上时便知道害怕了,他也知道絮濡沫最过不得他的可怜相,不等絮濡沫变脸他便先瘪着嘴一副万分委屈的样子,一双大眼里盈满了泪水,听完絮濡沫的话,惨兮兮的嘟囔道:“我不过是给你看了看我刚洗的手你就训我,我哪做错了?我都两天没吃饭当然饿了,你就不能夸夸我嘛?刚才…刚才是我错了,跟你道歉就是了,还那么凶!”
说完就直直的用一种指责的目光盯着絮濡沫,眼中的泪要落不落,看起来可怜无辜至极,果然,一会便见絮濡沫软了气势,重又提起筷子,还帮十一布了高高一摞菜,眼睛扫过十一的双手,“十一乖,好好吃饭,你想想,一会我们就要分开了,你难道要在这分开前和我闹不愉快?”
十一囔囔的应了声,眼中的泪水变魔术一般退了去,低头老老实实开开心心的吃着絮濡沫夹给他的菜,直看得所有人惊掉一地下巴,这个无法无天的小魔头竟然这么听话?
尘拜无霁淡笑着摇了摇头,无奈而宠溺的拍了拍十一的脑袋,十一抬头回他一个粲然的笑脸,待眼前小山一般的热菜吃光后,又瞪着一双大眼巴巴的看着絮濡沫,絮濡沫嘴角一抽,又帮他移过一座大山,十一欢欣鼓舞的继续他的搬山大业。
“濡沫,你能答应我件事吗?”吃完后,十一凑到絮濡沫耳边小声的说道。
“什么事,你说?”
“能先答应我吗?”
絮濡沫想到一句经典台词,极豪迈的点头道:“只要不违背侠义和民族道义,不违背良心的,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
十一兴奋的刚要开口,门外安元营的士兵大步上前,禀报道:“门外寜王爷让属下带话给五爷和十一皇子,说待会寜王与两位一起进宫,路上有要事相商!”
尘拜无霁依然优雅的吃着,眼睫都没抬一下,口中朗朗道:“晨寒霜重,九弟也别侯在门外了,让人瞧见了还以为你我兄弟不和!想必九弟也没吃饱,若不嫌弃,一起吃点吧。”
一阵清纯干净的笑声,絮濡沫不想卷入他们之中,于是看都懒得看一眼,低头一心填饱肚子,只听进门那人带着撒娇的语气道:“就知道五哥最是心疼九弟不会让九弟在门外苦等,刚听人说五哥回来了我还不信呢,没想到是真的,五哥这次出门可还顺利?十一弟,这次出去可遇见什么好玩的事情没,没少给五哥惹麻烦吧,回头可别忘了跟九哥讲讲,九哥还没出这么远的门呢。”
也没见尘拜无霁吃多少,此时已放下玉筷,看样子是不打算再吃了,他淡淡一笑,“至少性命无忧,这就要进宫向父皇详禀。”
十一却哼了一声,不服气的道:“我哪给五哥惹麻烦了,你莫要胡说!”
说完也随手扔了筷子,那筷子正好落在汤碗中,溅起一线油腻腻的汤汁,好死不死的竟又是向着絮濡沫而去,溅在了她洁白的玉颈上,顺着领口蜿蜒而下,让身边几个男人不由眼神微暗。
絮濡沫还未发作,十一已经脸都吓白了,生怕絮濡沫误会,赶忙站起身子,惊慌失措道:“濡沫,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刚…我刚就是随便扔了筷子,我真没想到能掉汤碗里,也没想到就…溅到你身上了,濡沫…”
说到最后都带了一丝哭腔了,他十一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絮濡沫。
絮濡沫倒不是真生气,就是懊恼刚洗的澡又脏了,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屡暖暖的水线如条小虫子一般痒痒的爬到了胸前,她站起身来恨恨的盯着十一,咬牙切齿,“我刚洗的澡!”
十一极乖巧的低头,搅着两根手指,小声道:“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那抹汤汁如今已经变冷,凉飕飕的沾在胸前,不舒服的紧,她看向尘拜无霁,心情极不爽,“你吃饱了没,若是吃饱了赶紧把人都带走,想安安静静吃个饭都这么难!”说完又转向一直很安静的墨浔,叹气道:“还是你好,最省心。”
尘拜嘉煦饶有兴致的看着凶巴巴的女子,虽只一身粗布衣裳却依旧难掩其华,表情生动可爱,眼睛明亮清透,竟是没有一丝杂质,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挽在左侧胸前,一站起便如瀑布般流泻而下,竟一直蔓延到脚踝,他内心感叹,她怎么留这么长的头发,不麻烦吗?
尘拜无霁也已站起,什么都没做也受她牵连,无奈又好笑的揉了揉絮濡沫的头顶,他知道她和墨浔此次无意中探到了安元营的秘密,肯定会被父皇灭口,他要想办法保住她,至于墨浔,便交给南韦闻靘去伤神,已经帮他把人带到启元了,其他的,让他自己想法去。
“盛大人,本王进宫的这段时间里,还望你好好保护本王的这两位朋友,一切事情,待本王回来再说!”
十一虽然不知道絮濡沫有危险,却也极强横的叮嘱道:“听见五哥的话了没,好好保护她,若她出了意外,我就…我就把你们安元营全灭了!”
尘拜无霁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许胡说!”
尘拜嘉煦样子单纯的像个孩子,在一旁带着无邪的笑看着这一切,这时才上前笑着问道:“五哥,这就要进宫了吗?”
尘拜无霁让盛明献留下二十人保护絮濡沫,实际也为安盛明献的心,有二十人既保护又监督,他又将话说的明白,他总不会不计后果的动手。
……
进宫的路上,尘拜无霁想了数套搭救絮濡沫的办法,似乎都不太安全,就快到宫门口时,他突然似不甚在意问道:“九弟,刚刚不是说有要事相商吗?”
尘拜嘉煦闻言后,原本畅快明亮的俊脸闪过一丝犹豫和为难,尘拜无霁看在眼中,也不着急,只淡淡的问道:“怎么,难以启齿?还是,怕惹祸上身?”
尘拜嘉煦愕然的看着尘拜无霁,“你怎么知道的,五哥,莫非你早看出来了?”
尘拜无霁眉头微蹙,疑惑道:“看出什么?”
尘拜嘉煦打马凑近尘拜无霁,甚至连十一也防备着,他轻声说道:“看出当今皇上不是我们的父皇!”
尘拜无霁颀长的身躯微震,手中的缰绳不由勒紧,胯下的马停了下来,不安的踢踏着马蹄,他目光如剑,直刺向尘拜嘉煦的心底,声音低沉而凝重,“此话不可乱说!”
尘拜嘉煦脸色也郑重起来,低声道:“江九你认识吗,大内副总管,竟然被我的属下发现他在伤月楼嫖妓,我说他一个太监怎么可能,可我的属下却找来那个歌妓,歌妓说他没有残缺,是个真正的男人,而且…咳…而且技术…很好。”
尘拜无霁脸色有些灰暗,想到了很多,江九,安仁知的副将,近九年前安仁知的刺杀,安元营的特殊,别浒山的机关,皇上性格大变,皇后失宠,太子被废,对儿子间的争夺视而不见,种种一切都表示,当年被处死的不是安仁知,而是…他们的父皇。
尘拜无霁想到这一切竟然一点也不难过,他从来没得到过父皇的关心疼爱,那个男人之于他,总是怀疑加打压防范,对于他的死,他除了感叹安仁知的计策完美能骗了所有人这么多年之外,毫无惋惜留恋之情,却在一瞬间又升起一丝庆幸,不错,是庆幸,他,是安羽的父亲,那么窥探到安元营的秘密,她便不用死了。
十一一心只低着头思念絮濡沫,他在最后让她答应他一件事情,她说不违背侠义和民族道义不违背良心的她都能做到,让父皇为他赐婚,应该都不包括吧,嗯,都不包括。
……
等到了清忧殿之时,正好听到梁瑛尖细的嗓音照例吟唱了一句: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十一咚咚的跑进殿中,激动的跪在殿下,期盼的望着高座上那个威严尊贵的男人,“父皇,十一回来了,十一有事恳请父皇!”说着咚咚咚磕了三个头,认真至极。
皇上慈爱的望着殿下跪伏的十一,“再两个月就封王了,怎么还这么冒失?说吧,何事?”
“十一想请父皇在封王大典上为儿臣赐婚!”
皇上眼中的慈爱瞬时消失,恢复一贯高高在上的威严,“谁家的千金让你这么惦念,竟跑到早朝上来求父皇?”
“只是一个平民女子,但她很善良,很聪明,很可爱,还救过十一的命呢!”
皇上一听救过十一的命,不由好奇,“救过你的命,听你说了这么多很如何很如何,怎么没听你说她长的如何,皇家可不能因为救命之恩便娶个丑八怪回来。”
十一胸脯一挺,骄傲的回道:“当然也很漂亮,她的头发很黑很长,眼睛很亮,额头还有一朵很漂亮的水晶一样的莲花,她的武功很高,医术也很高明,还会解毒,也许还能帮父皇解了身上多年不去的顽毒呢,当初在宁州,那么多人用毒箭射儿臣,儿臣不小心受伤中毒,是她咬伤自己用自己的血给儿臣解毒,她将我保护在身后,自己却中了好几箭,昏迷了好几天,大夫说若不是她之前吃过许多神奇的疗伤圣药,肯定会死掉的,…”
十一孜孜不倦的说着,尘拜无霁迈入殿中,不动声色的眼神一扫,发现这殿堂之上,数个人在听到那句额头上有水晶一样的莲花时,同时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