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拜无霁微皱着眉,略带苛责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却未多做停留直接望向夏之洐, “伤亡如何?”
夏之洐恭敬的行了一礼,才道:“回五爷,伤十三人,亡六人,马车毁坏四辆,无寒在混战中叛变,被擒后自杀,五爷预计的人,没有现身。”
尘拜无霁闻言,许久沉默,十一有些不安的扯了扯他的衣角喊了声五哥,半响才又听他沉着声音道:“亡,六人。回京后,重金安抚伤亡人员的家属。”夏之洐应了一声。
十一又扯了扯手中的衣角,絮濡沫不忍心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冲尘拜无霁喊了一声,心里多少有些明白他为什么对十一不理不睬的了,她心里暗绯,小气。
尘拜无霁回身平静的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十一,淡声道:“你还知道有个五哥?”
十一的手轻颤了一下,手中的衣角差点也没握住,颤过后更使劲的抓紧了那片衣角。絮濡沫在他身后不着痕迹的拍了拍他的背,瞪向尘拜无霁,不满道:“你也真够小气的了,跟自己的弟弟怄气,看清楚,我是女人,而且是个受伤的女人,是弱势群体,跟你比较起来,是更值得同情关心和挂念的,十一那么相信你,你连这个也计较?”
“他若相信本王会这么气急败坏的唤你的名字?”尘拜无霁清冽的声音略带自嘲,挣开十一握着的衣角,领先向着来处迈去,道:“回马车处休整,按原计划改路初商城,走水路。”
十一站在原地委屈别扭的一动不动,絮濡沫跟摸小狗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心里着实搞不懂这尘拜无霁到底跟十一怄什么气,她牵着他的手扶着他慢慢跟在后头,口中轻声安抚道:“别难过了,你五哥生气也是应该的,你想啊,你五哥那么担心你,结果你这来了都没记挂他,他心里该多失望啊,是吧?”
十一闷闷的应了声。
……
换了辆马车,当然不如第一辆来的舒服,但毕竟因为奔波了大半夜都有些累了,也就顾不上那许多了。絮濡沫推开车窗后懒懒的靠窗旁,望着已经偏西的明月,永远孤高洁傲,不会因刚死去数百条生命而有所改变,依旧黯昧清冷。
尘拜无霁奔波了一整天又累了半宿,此时颀长优雅的身子占了一半的空间斜倚着闭目养神,十一感觉自己做了错事,有些小心翼翼的坐在他旁边,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的犯着迷糊,头一点一点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马车里的夜明珠在他们上车时就已经被厚厚的绸布盖住了,怕被敌人发现并确定目标。风毕竟是有些厉烈有些冷,她回头看对面两位假寐的帅哥,尘拜无霁还无碍,十一已冻得有点哆嗦,她暗叹了一声,把窗户拉回一些,只留了一道缝隙投进半边皎月光。
不管她武功有多高强,不管她多相信那两位帅哥不会对她有非分之举,但在黑暗的封闭空间里,总是令她没有安全感。
原本他们为了诱惑敌人假装急返的样子,由无寒放出假消息从宁州经平丘城进故州再经故州进黄州回京都启元,如此日夜不歇的赶路大概只需要近十天的时间,这一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都被设下了埋伏,如今第一波暗杀证实了敌人的猜测后,他们也会预料尘拜无霁会改路线,但是他们却绝料不到他会走水路,经扇水城到初商城,从初商城东的北海宁州港启水路南下,经钦州南河城入兴元河一路进京,如此下来最快也要近一个月。
本来絮濡沫还替他担心京都的势力,主要是怕眼药做的过分兄弟俩反目,但尘拜无霁听了她的担心只淡淡说了一句,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安全返京,其他的想也没用,不想也罢。
许久许久,在月亮将要坠下,太阳将要挣破地平线时,她才有些乏困的阖上眼。而在她传来均匀浅浅的呼吸的同时,尘拜无霁睁开了眼,眸内竟是毫无初醒的弥蒙,幽光闪烁,如海般的深邃,显然是一直未睡。
他静静的望着絮濡沫,女子睡的并不沉,一对长睫如蝶翼般轻颤着,偶尔轻蹙起黛眉似为什么事困惑,他轻轻俯身,修长的手指越过她的脸庞点在她颈项侧的睡穴上,如玉的食指留恋的划过女子如丝缎般披散的长发,顺势轻抚在她晶莹如雪的脸颊上,拂过安静下来的长睫,来到如浴水红莲般的唇,轻轻摩挲着她女子独有的温软。
之前十一紧拥着她时,他发现自己心里竟会有隐隐的不快,没想到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他的心已经有了她的影子,感觉,不太舒服,仿佛多年的信仰有了分歧。
他深深凝望着,她,终究是不同的吧,二十五年以来,除了母妃,她是第二个能够吸引住他目光的女子。他微侧了侧头,细想,她到底是哪里吸引自己呢?
是第一次在向风苑看到她时,她的一番奇言怪语,还是她那双盈满对母亲急切担忧却明净清亮的明眸吸引了他?飞尘不到,波光潋滟,深如墨染。还是马车内她交浅言深指出皇家龊浊质问他的倔强模样吸引了他?冷风微雪,锦发如丝,牵魂引魄,妩媚沧海。还是她在他怀中醒来时的娇憨吸引了他?玉颊染赤,眸中氲雾,绛唇微翘。亦或是她假扮王妃逼问应珞岚时的睿智吸引了他?眉眼闪亮,妙语如珠,自信狡黠。还是刚才奔逃时的心有灵犀庙前的一生之论吸引了他?乱了,乱了…
她不喜约束向往自由,她聪明异常,是个充满矛盾却奇特至极的女子,她说话从来无所顾忌,平等而直接,丝毫不去考虑会引起怎样的涛波,他想,她愿意这样说话是因为她心里认可的吧。她在七岁时随母躲进天山,如今第一次入世,他想不明白她这样一个琴棋书画无一精通字也认的很少的女子,却如何能将皇族龌浊看的那样透彻,透彻的让人听了那些话格外心凉意冷,冰彻心扉,至少在她那番言之凿凿下,他竟有一霎的想要放弃自己为之努力了十多年的想法,他不由又想到她那时深切的眼神,悠然问他,这样费尽心机要得到竭尽全力去追求的余生,可是你真正的想要的?
他叹息,那样的余生当然不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