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面上的笑收了起来,意味深长的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你一直跟你娘住在天山上,如今下山也不过十几天,为何听你所言却有种曾失所爱的伤感?”
絮濡沫的背影微僵,不语。尘拜无霁无声的一笑,转开了话题,“做为武器,长鞭并不适合杀敌,你为何会选长鞭?”
她转过身子,望着他,眉头微皱,“我本来也没打算杀人啊,只想防身而已,再说了,鞭子可以缠绕在腰上,省事。”
男子微微思考了片刻,“为了安全,你还可以在袖中藏把匕首,也不很麻烦,却可出其不意掩其不备,近攻防身所用最佳。”
絮濡沫随意点了下头,并不十分热衷,“有了合适的再说吧。”
不过,说到这个问题,她突然记起他所用的神秘武器,银辉闪过便能收割一条血淋淋的生命,却捕捉不到任何轨迹,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带着几分好奇又带了几分探究,问道:“你用的什么武器?我还一次也没看清楚呢!”
略显昏沉无力的月光清浅,散漫的凉风闲淡飘忽,女子此时的轮廓看上去似乎有些恍惚,雪白的狐裘帽下娇肤细腻,微仰的脸上折射着月光的皎洁胜雪,眸绽秋水,腮凝新荔,鼻腻鹅脂,一张如樱红唇微启,一呼一吸间,雾气缱绻,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想抚上她风流离俗的点丹柔嫩。
待他醒过神来时,那手已伸在了半空,唇边挑出一抹了掩饰的淡笑,便停在了原处不动,“戒指。”
絮濡沫先是面带不解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目光才转到眼前那双精雕细琢的优美玉手之上,皮肤细腻如玉,晶亮如月,莹白如雪…
男子一声略带好笑的叹息唤回了她的心神,她微赧,这树前月下凉风习习的美景果然是容易让人情不自禁啊,一阵寒风吹过,庙内残垣断壁,庙前残门断瓦,庙外残网断丝的破败颓废…
尘拜无霁无奈的伸近了些,抚上了她的脸颊,她有些恍惚,心里竟有微的期待,那绝美的手却是微一用力,在她颊上拧了一把,她吃痛,哎哟一声,抬眼瞪他,“干什么?”
男子眼中噙着笑意,又将手伸在她面前,抖了下食指,无辜的道:“不是你要看本王武器?本王说了,在戒指里,你却还一直盯着本王的手看,本王不过提醒你一下罢了!”
他是极讨厌人们看他时惊艳的眼神,那些因为他的绝色而恍惚盯着他不放的人,眼神里总是充满了堕落的幻想,他还从未对别人的注视有过好感,如今,还是他第一次因为别人的关注而内心欣喜的。
“戒指?”絮濡沫终于将视线从他手上拔了回来,调到那枚紫玉扳指上。
那紫,颜色极深,蟒纹精雕,若不是在月光下反映着氤氲的紫光,她都要以为那是墨色的,扳指古朴厚重,峥嵘大气,与他的食指两相比较下,更衬托的他一只腻白的手指娇若无骨细致如瓷,唉,那手指…怎么可以这么完美呢,絮濡沫一双眼睛竟是又腻歪上了人家的手指。
男子带着不易察觉的满足和好笑,“你确定你是想看本王的武器吗?”
絮濡沫回神,心下懊恼面容却强硬道:“那你确定你是在给我看你的武器吗?”
她说完这话的同时,眼前熟悉的银辉一闪,稍纵即逝,似乎只是眼花了一瞬,尘拜无霁却已经收回了手。她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眼前的景致仿佛都都因失了那只手的光彩黯淡了许多。
突然,眼前飘过一大蓬萤火般微光,细碎晶亮,如幻似梦。她忍不住抬手去接,这时,她的长发突然犹如山洪般飞卷着披散了下来,她抬起的手顺势抚上头顶,这才发现眼前飘荡着的点点晶莹,竟然是反着月光的裘帽碎裂后的油亮细毫。
那未知的兵器被他熟悉掌握到了极致,银毫全数碎裂,却没断她一根头发。若那一闪之间,他想杀她,她不会有半点存活的机会,那光芒短暂焰丽,却是嗜血的杀人之光,无声无形。
絮濡沫虽是佩服他的技巧,却可惜了那上好的锦裘帽,拢了拢被长风吹散的发,“炫耀什么啊,个败家子!”
尘拜无霁也不恼,只是另一只手抚上扳指,“此兵器,名曰青芒。”
随后,那清冽静雅的声音面色略带追忆的缓缓却详细的道出青芒的来历。
这武器好神奇,怪不得他手上连个薄茧都没有,但她却知道越是软越是细的东西越是不容易控制,就如她练的长鞭,就比刀剑要难上许多,更不要说那么细小的韧丝了,她不由好奇,“你练了多久才练成这样神出鬼没的?”
尘拜无霁的目光悠远,追忆之色更浓了些许,待了许久才缓声道:“从五岁开始!”
“五岁?”絮濡沫微眯着眼怪叫了一声,疑惑的问:“你不是说这铁丝自问世就不断的被很多武林高手不要命的争相抢夺的吗?你五岁时怎么抢得过他们?”
他微微一笑,看了她一眼,只见面前女子仰着一张皎比明月的小脸,色如春花,眉如墨画,眼若秋波,眸中闪着三分疑惑三分担忧三分探究一分关切的望着他,神色里写满了你继续说我很感兴趣,生动可爱。
拥有青芒,他还从未对别人提起过,但凡见过他使用青芒的基本都成了死人,就连他身边最亲近贴身的夏之洐都不知道,今日竟破例说与了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女人知道。尘拜无霁微微敛眉,有些惊讶自己说了这么多,可这些关系他最爱的那个人,说这么多,可以了。
将视线移到那破庙的败落门口,他的目光似是透过了那漆黑的大门看到门里的一切,面上若有所思。絮濡沫见他神情,以为他在回忆,好奇的盯着他已经藏于袖下的手,却突然听他淡淡的问,“烧香拜佛,何用?”
絮濡沫啊的一声,有些没跟上他的思维,随着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询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尘拜无霁转头看着她,又问道,“你说,什么是佛?为什么会有佛?”
“不知道!”絮濡沫抬眼看天,她对那些所谓的信仰从来就不感冒,不了解也不相信,所以回答的斩钉截铁。
男子脸上瞬时没了方才的轻松和淡笑,有些郁色,“宁州地接北蒙鞑靼部族,年年岁末年初时那群鞑子都要进关掠夺数次,百姓早已是苦不堪言,若不是还能勉强度日,谁喜背井离乡到陌生之地重头再来。宁州?宁在何处?百姓曾请万民愿递到京都,请求朝廷前来平叛,京都数百官员就算有心却抵不过那一人的漠然,每当看到庙宇,尤其香火旺盛的,本王感觉甚是讽刺,这青天之下,活生生的人指望不上便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些冰冷坚硬的石块了。”
尘拜无霁冷哼了一声,“宁州在旧朝本名汀州,自本朝起,朝廷纵容北蒙,或许是口音,或许是祈祷那些鞑靼部族每年能少来掳掠几次还百姓一份安宁,也渐渐由此改名宁州。”
絮濡沫听他语气嫌恶不满,不由转向他,他眼中冷峻,眸中暗沉,隐着浪卷涛飞暗雷滚滚,显见,对他口中那漠然的人极其不喜,甚至可以说是憎恶。百不敌一,可见那一人之意,是多么的尊贵而霸道,不容置喙。
他们几兄弟为了各种各样的欲望利益诱惑不惜以命相争的位置,也许只有他才是真的为百姓的安宁着想的吧,若真是如此,她倒希望这场博弈,他会是最后的赢家。
她好奇的想问,若是将来有一天,百姓罹害荼毒,他会否为苍生,杀而代之。嘴唇动了冻,终究没有问出,但她心底却相信,若真有那么一天,他定会举起屠刀,抹上那雍容尊贵的脖子,不顾亲情。
她的目光从他完美无瑕的俊颜转到那破败的庙宇,残垣旁枯草横生,风吹过时留下些许破碎的停留,想避开这沉重的话题,她轻笑了下,“看到香火旺盛的庙宇你觉得讽刺,心情不爽,那么现在看到眼前这苍凉颓废的,不说心情愉悦,但至少也该心情舒畅吧!”
过了片刻,男子的声音又搭着风飘进耳中,已是恢复了平日的淡然,“你倒是懂得该如何安慰别人!”
“你错了,我并不懂如何安慰人,只是不想听你家老头的那些破事!”絮濡沫实事求是的回道。
尘拜无霁一愣,唇边忍不住绽开一朵细细小小的如琼花般雅致难明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