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干什么?”
男子语气带了明显的不满,声音却极是好听,深沉飘洒,像是常年在天山上肆意的风,飘渺无迹,又像是四季在翠湖上飘荡的雪,淡然无痕,此时数十人的围攻中,依然从容不迫,幽美高雅,甚至还有时间回过头来瞪了她一眼。
絮濡沫看明白了那个眼神,他是在说:你来干什么?本王一个人足以解决,你过来本王还要顾及你的安全!束手缚脚的,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她抖开长鞭,袭向迫来的敌人,一手挽起臂弯搭着的白袍,“我是来给你送衣服的,好心没好报!”
她从外围缓缓挤入包围圈中,四十几个人倒的还剩下三十左右,敌人只是过来了四五人,剩下的依然围绕在尘拜无霁身边。她只看到他手边银辉一闪间便无声息的倒下一个敌人,技巧高超而华丽,却始终没能看清楚他的武器。
男子未再回话,只是一声低沉略有无奈的叹息在这刀鸣剑啸中浅浅却无比清晰的荡来。她不由自主的竖了汗毛,就仿若那声低浅中还携着他的热气一般,扑进了她的耳朵里,有些暖有些痒。
唉!妖孽!随便一声叹息都能让人遐想连篇,耳红心跳。
絮濡沫的长鞭挥舞的水泼不进,敌人只能在她周围不断游走寻找突破口,以达一击必杀。而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过来只是想为他分担几个敌人而已,能减少他一分负担是一分。
敌人此时却是开始改变了战略。原本围攻在他身边的转移了十多个到她身边,她的处境一下子变成要同时应付近二十个敌人,力不从心下便开始险象环生。
尘拜无霁身边此时虽只有五人,却是敌人中武功最好的,五人显然是经常合作,极有默契的配合牵制,就连他,短时间内竟也无法脱身相助于她。见她此时不断荡溢险情,他狭眦嚼齿,攻势愈加凌烈。
“你轻功极好,别多纠缠,且战且退!”
她听的出那是他的声音,却也发现那声音有些不同,细细小小,仿佛是被一根丝线牵进耳中,等她听进这句话时,那声音又像是一片轻羽柔软的撩拨在耳膜上,麻痒难耐。
再看周围的敌人,似是没听到他的话般动作依旧,既未抢攻,也未去封后路。她有些了然,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传音入耳?她惊叹,好神奇啊。
心念电转间,她也依他言,佯攻数招逼退身前几把一直纠缠的兵器,脚下一个借力,长鞭卷向头顶早已算计好的一岔高枝,落脚后,散开长鞭,又是一个借力,在她如飞凤一般掠向另一处枝桠时,那些敌人才刚反应过来,一个个紧随其后,踏着她踏过的枝桠如影随形般缀了上去。
她虽对敌经验爆缺,但因在天山时经常被白玛逼到寒潭里修炼,再加上这些年吃的那些稀珍药草,导致了内力极其深厚,所以她的轻功是她最引以为傲的。
之前她举着木架子佯装两人飞逃时,有意的降低了速度,以确保那些敌人能准确的捕捉到她的身影,跟就上来。如今逃命时刻,她再无藏拙,已是全力使出,从这处枝桠掠到下一处的距离极远,但见那些追着她的人在这段距离中间往往还要再增加一个落脚处,几个起落里,她便将那群人落下了极远。
“这轻功用来逃跑果然比本王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尘拜无霁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唇绽如芳淡笑,一扫方才的狭眦暴戾,展颜一笑之下,更显俊眼修眉,顾盼神飞,重归从容淡雅的周旋于敌手中。
二十多个敌人追在絮濡沫身后逐渐被拉扯成一个糖葫芦般的长串,迫的最近是轻功最好的,落下极远的是最差的,却不知那人作何感想,连絮濡沫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居然还孜孜不倦的缀在同伴身后。
而花费了一些时间解决掉五名敌手的尘拜无霁此时也重蹈起先前的袭杀,暗中附了上前,此次却是更加谨慎小心不发一点声息,慢慢追了絮濡沫的轨迹上去。
寒风淡荡,枝桠抖颤,一轮圆月隐在如浪般的云彩后头,只露了半边脸,夜色也因此暗了许多,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山环林旋,月下惊风的袭杀却已进行到了尾声。
此时,这茂林深山中,竟是出现了一座破庙,门墙倾颓,残垣朽坏,山风席卷而过,一片呜咽之声,那失了门的庙口一片黑漆,映了瓦上有些疏离的月光,更觉幽深恐怖。
絮濡沫站在不远处,抬头,断墙上缭绕的破败蛛网,清夜残雪中,带了细小的冰晶,摇曳在风中,仿若散了浅近的微光一般看起来格外清晰,也让人心生莫名的哀思。
尘拜无霁解决了最后两人后,踱步到她身后,也似她一般仰头看了一眼,随后将目光移到那堆破败之上。
看了片刻,男子淡声道:“本王一路留下了暗记,我们在此等他们!你呢?在看什么?”
她略放下心,将臂弯的衣服还给他,抬头继续看着,有些感慨,“蜘蛛网。”
男子带着笑意, “那有什么好看的?”
她心有戚戚焉的回道:“是没什么好看的,只是想到了很多。”
男子将目光转到那在风中起伏坚韧的半壁蛛网,等着她的下文。
“需要了,就结一张,无用了,弃之,另结。却从不会想被弃的那个该是怎样苍凉。世人是否皆是如此?”
朋友间是否是如此,相交不过是为了一场又一场的利用,用得上你的时候一直晃在跟前,用不上了便毫无顾忌的离开,情人间是否也是如此,相爱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移情别恋,爱上你了便朝夕相对,不爱了便无丝毫留恋的转身?
“不管有用无用,只要是本王认定了的,便会一生不改,至死方休!”
男子说完,絮濡沫有些意外的回头看他,她只是对这皎月凉风茂林残雪下的旧庙败网有感而发罢了,不想竟意外听得他如此感性的话语。
又有风荡过,那蜘蛛网似有些无奈的在风中一阵萧飒,徒增心酸。
一生不改?絮濡沫长叹一声,誓言太短,一生却太长。
“关于一生会如何如何的言辞,不过是花前月下一时冲动的甜言蜜语罢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相约一生,并不看是否经得起挫折磨难,而看是否经得起平淡的流年,太多太多可以相携走过挫折历经磨难的情人,却终是熬不过岁月的平淡,女子多祈求平淡,男子却向往激情,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痴情女子负心汉,我并不可怜那些女子,也不鄙夷那些男子,他们追求向往的不同罢了。”
男子听后并没有辩解,她感觉到他探究的视线落在自己背上久久未离,背上这片刻的功夫便已是僵了一片,他似乎也觉察出了她的不自然,一声淡笑,转开了目光。随后传来他清冽的声音:
“本王真不知该说你是有做痴情女子的天赋还是你曾经是痴情女子,说出的话竟如此伤感。”
“书看的多了自然懂得就多!”絮濡沫说的理直气壮,心下却道,其实是电影电视剧看的多。
男子一声没忍住的笑溢出,那笑声就仿若是开在冬季寒风下的花,恣意张扬,他想到在向风苑时,她吃饱喝足后随后拿过那封密信来读,口中嘟嘟囔囔着不认识的字全以什么什么代替,结果寥寥数字的信念下来,也就两三个字不是什么,却还抱怨别人写的不好。
这世上也就她这样一个半文盲,还敢厚着脸皮对别人说她书看得多。
“你笑什么?”絮濡沫有些不忿。
尘拜无霁笑而不语,许久,望着她清亮的眼睛,“你有喜欢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