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起了风。
风吹过楼阁,吹过大街小巷,吹打在马车上,似神鬼哀嚎,在此时的她和十一听起来格外刺耳。
风撩拨着马车的窗帘,猎猎作响。
透过不经意翻卷起的窗帘向外望去,遍地都是死尸。
风也带来了远处的声响,不清晰,似在极远的地方,刀兵相接的铮鸣。
絮濡沫不经意间见到远处一处檐角有光亮一闪而过,她调起内力,拍向车顶。
车顶应力飞起,炸裂,四散。她拉住十一,一跃而起,在那抹长箭飞到近前已完成这一切。
在空中,她将十一掩在身后,腰间的长鞭应势而出劈碎了长箭时,她迅速的环眼打量了附近。
敌人不可谓不精明,寻的下手地点太不利于他们了。这里显然是宁州城的富人区,街道两旁高墙矗立,是那种带着十一她根本飞跃不过的高度,高墙蜿蜒而出没有一个长巷或拐角,藏无可藏。
就在他们始一出了马车,飞箭便似暴雨一般疾射而来。
絮濡沫无处藏身只能护着已经吓呆了的十一退到墙角处,由她一人来应府那让人看了都心惊胆颤的密密麻麻,脑子里不经意想起英雄里那无名最后身死的一幕。
何其相似。
十二分的内力灌注长鞭,鞭的长度似也增加了尺许,在空中挥洒曼舞,速度极快,肉眼看不到的轨迹,劈落下无数的箭羽。
即便如此,依旧在腰腹处和小腿处中了两箭,她却无暇理会。
此时,一支较其他羽箭精致,速度力度都极大的长箭自她左侧破空而来,她甚至来不及转头查看,已是到了近前,直奔十一心脏处。
絮濡沫毫不犹豫的用长鞭先卷开身前临近的其他箭羽,随后一个旋身扯过十一,背对了那只箭。那道特殊的箭在她刚一旋身便直直刺入她的右侧背部处,力道之大使的箭头从胸前透出数寸,带出一蓬献血。
絮濡沫闷哼一声,被箭羽带着迈了两步,虽是手上的长鞭挥舞不断,却因这片刻的停滞,使得十一小腿上也中了一箭。
十一这时不知哪来的力气,扯过了絮濡沫就要往他身后藏,絮濡沫大力的甩开他的手,又将他推到身后,沉着声音训斥道:“别闹!”
射来的箭羽慢慢的减少了许多,在他们的四周又慢慢的围上了一群黑衣人,背对着他们帮他们抵挡那些箭矢,有了他们的帮忙她在应付起来却是轻松了一些,絮濡沫心想,是尘拜无霁的人吗?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她心里明白不能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倒下。挥舞长鞭扯痛了伤口能帮她找回一点意识,实在坚持不住时,她又狠狠的咬了舌尖一口,唇边瞬时染出一条细细的血线,淌过她精致瓷白的下巴,落于锦裘的披风上,又顺着锦裘油亮的细豪滚落身下的黄土里,只留下看不清晰的一抹深色。
耳边似是听到十一在哭喊着什么,她已听不真切了,全部心神全都集中到眼前飞来的箭羽,脑子里也就只剩下一个念头---打落它们。
箭羽零零散散里消失了,她也终是坚持不住,倒在了十一有些颤抖的胸前,十一紧紧的抱着她。在有些温暖又有些颤抖的怀抱里,她能感觉到十一的害怕和紧张,脸上是十一落下的眼泪,新的滚烫旧的冰凉。
有雪莲子和百毒不侵的血液,她知道自己一定会无事,看着十一的害怕和担忧,她努力的睁了眼,微笑着安慰道:“十一,没事了,别怕!”
十一一双大眼有些微肿,眼里却是被泪水清洗的更加清澈无辜,他听了她的话后,眼泪掉的更多了,一只冰凉的手去擦她唇边的血,哆嗦着声音,问:“安羽,你…疼吗?”
唉!她无力的叹息,这就是十一啊,单纯的十一!我怎么能不疼呢?
她终于昏过去了。
闭了眼后,意识却有短暂的清醒,她听到有人带了惊惶和心痛喊了声安羽。
是十一吗?
……
此时,一行人都围在絮濡沫的房间里,除了尘拜无霁,十一,夏之洐外还有三个大夫。
尘拜无霁站在门口,夏之洐在他身后,十一原本是搬了凳子守在絮濡沫床边坐着,大夫来了之后,他便被请到了稍远的一边,遥遥的看着。
三名大夫正在研究絮濡沫对穿前胸后背的那支箭时,又一个大夫被一名侍卫带了进来。
“去给十一弟处理伤口!”
十一看了眼床边确实再站不开人了,再看了眼自己五哥极少见的阴寒脸色,一声不吭由着那大夫上前给自己看伤。
男人见他极听话的配合,便转了目光,扫过夏之洐时眼中闪过狠厉,冰凉如刀,随后又看向屋外,“说吧!”
夏之洐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头也重重的磕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的趴伏着,“属下该死!”
男人说出口的话,每个字都像是裹着一层寒凉的冰雹,绝情而狠厉,“你是该死!这不应该是你会犯的错误,本王早已说过他们的目标一定是十一弟。可找到无雪?”
真是该死,早早制定的计划,因为知道无寒是内奸无疑,虽然知道除了无寒一定还有别人,可谁知,此次的冒险而为,却因为夏之洐的自作主张没有揪出无寒不说,无雪的失踪又疑点重重。
“还未找到。属下不该没按五爷的吩咐牢牢守住马车,属下万死难辞!请五爷责罚!属下当时解决了周遭的敌人后因担心五爷所以只留下五人,带了其余的人前去接应五爷,未想到他们在屋顶埋伏近百弓箭手。”
十一听到这些时,转开了一直望向床里的目光,一双通红的眼睛狠狠的盯住夏之洐,满心的愤怒和心疼,也不顾大夫正帮他拔着箭,左右扫了一眼,拎起大夫的药箱子,朝着夏之洐的后背就扔了过去。
药箱瞬间碎裂,断裂的木片和各种各样的工具瓶罐散落了一地,“你真该死!五哥的话你也敢不听!要是安羽无事还好,她若有事,千刀万剐了你我都嫌不够!”
十一狠声道:“你最好祈求安羽无事!”
说完才感觉伤口处的疼痛,低头一看,刚才拔箭时他一动箭已经歪了,裂出道更大的伤口,汩汩的流着血。那大夫吓的跪在跟前,形如筛糠。如此伤势,十一竟是面无表情,眼睛又瞄向了床头,沉着声音道:“继续吧!”
尘拜无霁依然背负着双手挺立于门前,一双薄凉的丹眼微眯着望向屋外的梅树,薄唇紧抿,面色沉冷。再没有人说什么,只有几个大夫来回的脚步声,拔箭处理伤口声和几人粗浅不一的呼吸声。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随即,一个恭敬的声音在屋外唤了声五爷。
尘拜无霁淡漠的一声:“讲!”
屋外的声音听到吩咐后,继续道:“来犯之人共二百余,剿杀一百三十九人,其中弓箭手七十八人,未存一个活口。虽疑似淮王血炼,身体带毒,齿中藏毒,穴里藏针,背上有血狱刺青,但是所持武器却为镞铁打造,镞铁原产地为韦国峰州,再,箭长两尺六寸,也不是我国的两尺九寸,乃韦国规格。”顿了顿后,又道:“属下还发现,有别的势力相助于十一皇子,应该是京城那位派来的,不然我们数十位侍卫也不可能那么快解决那些藏匿甚严的弓箭手。还有,无痕方才回返。”
“京城那位怎么可能不派人护着,”男子敛眉冷笑,随后又道:“本王派了无痕去监视南韦闻靘的两个侍卫,他此次回来何事?”
“五爷之前派遣无疆监视向风苑,如今受了重伤被无痕带回。无痕向五爷请罪,说他派出去的人将韦公子的随身侍卫墨浔在出了宁州后给跟丢了。至于瞿瑾,据称已是到了初商城,此时有无出现意外不得而知。现如今,南韦闻靘已离开了宁州。”
“无疆受伤?”
“据说被不明身份的蒙面人偷袭,他怀疑是南韦闻靘的人。”
男人的眼里有些凝重的思索了片刻, “此事不关南韦闻靘。”
十一带了恼怒望着尘拜无霁,“为什么不是他?难不成五哥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三哥,无寒刚不是说了,只是疑似血炼嘛!”
尘拜无霁回身望向十一,眉头轻皱,“就连你都能想到这点,难道南韦闻靘想不到?还傻到拿着标示韦国的武器去杀人?还有他来尘国的目的,他可不是个莽撞的人。他成功的挑起了本王的兴趣,既要本王帮他找人,那他就断不会这个时候动本王。此事里,他也是被人算计的一个。至于三哥…”
十一打断他的话,肯定的下评论道:“三哥肯定也不会这么招摇毫不掩饰的用血炼,一定也是被算计的!”
尘拜无霁又看了眼这个从不相信兄弟间会自相残杀的十一,暗叹了一声,不再言声,只是冰凉的眸子在扫过床前的时候,目光似深渊般空寂沉黑,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才可以让一个人如此不顾及性命的,去维护另一个人的安全?
穿体而出的一箭,咬破舌尖坚持到了最后,是太相信自己还是太善良,眼前又浮现出女子一双倔强而狡黠的明亮眸子,就像万里无云的朗朗晴空,干净,鲜艳,坦荡,亮丽。
十一听到五哥低低的似无奈又略带了惆怅的一声叹息,散散的不似平时的中气十足。
彷如微风拂过手下的琴弦,在琴弦处留恋,分散,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