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株连九族?”
絮濡沫忍不住惊呼。不敢相信这尘拜衍曜的父皇真会残忍如此。
白玛却自顾自说道:“而我是安仁知的夫人,虽是被休出门,但因我无意间毁去了休书,所以,安仁知一家,我部落一族都无法幸免。我的师兄因掌握了京城里的某个势力,早我一步得知此事。又恰逢叶弦音的父亲过寿,师兄便携了妻女一同下山,将妻女安置在县城的娘家后便赶来我所在的部落示警。”
”我们得到消息后迅速的遣散了部落,重新安置了我阿爸阿妈和兄嫂姐姐,而我带着女儿随师兄赶去县城和师兄的妻女汇合后又一同回去天山。“
白玛收回追忆的目光,凄苦的一笑,笑里满是苦涩和悲痛。
”可是,京城的人来的太快了。我在他们靠近之前只来得及将我的女儿置于树上,警告她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回身再抱过师兄的女儿还未来得及动作,那些侍卫便围了上来。皇上可能是对安仁知的背叛恨之入骨,在路上拦截了我们的侍卫竟是连师兄一家也不放过,高喊着皇上的旨意是所有有关联的人一律杀无赦。师兄平日里疏于练武,自保尚属勉强,何况还有妻女。而我纵技艺高深些,却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白玛此时心疼的望向絮濡沫,一只手轻抚过她的长发。
”叶弦音几乎是在动手的同时便身中数箭,当场死去。师兄不计后果的抵住大部分的侍卫,让我带着他的女儿先行离开。我当时抱着师兄的女儿且战且退,在退到一处断崖时远远看到有人窜到藏了我女儿的那棵树下,我只得将师兄的女儿放进断崖背面的一处山洞里再去抢救我的女儿。”
“等我赶去那棵树下的时候,我的女儿已经没有了踪迹,而师兄也被十数人围攻,伤势严重,等我上前想要帮忙时却只来得及拥住他,看着他死在了我的怀里的那刻,我突然记起师傅曾对我说他曾为师兄算过一卦,师兄一生只能下山五次,第六次便会死于非命,记起师兄当初执意送我去京都时师傅的百般阻挠,记起师兄第一次带我进天山师傅叹息说该来的总归会来…当时我还未来得及伤痛,便看到他们在断崖背面找到了师兄的女儿并且误以为那是我的女儿,全力击出一掌后毫不怜悯的扔下了断崖,我悲悔欲绝的冲下断崖,那处断崖既高且陡,深不见底,他们误认为我悲极寻死,便也没有下山查看便撤离了。”
”我查探到师兄的女儿伤势极其严重濒死,便将师傅当年送予我的天山雪莲子喂给了她,看她伤好醒转才急速离开去寻我的女儿。当时我确实悔恨欲死,觉得这世上没有比我更蠢笨的人了,师兄夫妻因受我连累双双丧命,他的女儿我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儿也搞丢了。“
白玛哼了一声,眼里淌下眼泪,声音也开始破碎。
”我只顾着寻找女儿,却忘记了何谓株连九族,等我寻到阿爸阿妈的安置地时,放眼望去已经遍地都是僵硬的死尸和干竭的鲜血,阿爸阿妈还有兄弟嫂嫂姐姐等无一活口。我花了一天的时间埋葬了我的亲人,若不是记挂着我的女儿,那时我便已经随着他们一起去了,随后,我发现自己的头发不知何时已全白了。“
”失魂落魄下我突然记起了师兄的女儿还在涯底,那是我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了。等我再赶回断崖下才发现她仍然保持着我离开之时的样子,已是极度虚弱,若是我再晚回些许时间,怕是神仙也救不回那孩子了。”
“先前我以为她是亲眼见了自己父母双亡,身心倍受打击而产生的昏迷。在她醒来后我才发现,之前那个经常围着我喊白姨娘的孩子已经不见了,她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只记住了自己的名字,她的所有心事我都已经触碰不到了。”
白玛愧疚的看着她,眼神里满满的都是疼爱和哀愁,低声说道:“丫头啊,我说到这儿,你该什么都了解了吧。”
絮濡沫在听到断崖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她口中师兄的女儿便是她的前身。
絮非泽的女儿其实在挨了一掌被丢下断崖时就已经死了,婆婆,也就是白姨娘救过来的人是她。
要一个人改变已经习惯了的称呼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絮濡沫知道她现在最想听她唤她白姨娘,也知道了这些年她的少言寡语,也是因为她的自责和愧疚。
她很想安慰她,可是该怎么安慰,说什么才能安慰?絮非泽的女儿毕竟是已经死了,难道跟她说感谢她让原本的絮濡沫死掉了她才穿越来的?那估计白玛会以为她脑子在那次落涯后不仅摔失忆了还摔傻了。
她在听了这个故事后,只是有些感慨和悲愤,若现在要她为了这个身体的生身父母表现出那种痛入骨髓的情绪,她还是假装不出来。
想了许久,就在白玛的担忧和不安逐渐加深时,她抬头看了一眼,片刻又低垂了眉眼,口中嚅嗫道: “白姨娘,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白玛伸出一只手轻轻的盖在絮濡沫的手上。手掌有些粗糙,如沙砾般,却温暖人心。白玛牵着她的手,领着她来到一间落了锁的房门前,从怀里寻出一把钥匙,打开。
房间里有些暗,简洁陈旧的摆设,似是一间孩子的房间。白玛从桌子下拖出一个大木箱,里边存放的都是些小孩子的玩具,白玛从中托出一件暗红色散着金光的锦被,道:
“这里曾是你的房间,你可有印象?这些玩具都是你父亲为你做的,还有这件你襁褓时的锦被,应是师傅赠予的,水火不侵,可见他们对你是多么的宠爱。”
水火不侵?絮濡沫好奇的捏了捏,比丝绸还要光滑柔软细致,轻轻一抖,流动似水,看不出是什么原料做的,她翻来覆去的看了看,甚至连个针脚都没看到。
屋里的暗淡下,那锦被竟闪着微弱而妖异的金光,絮濡沫好奇的盯着看了一会却突然气血翻涌,内力似有不继,心里闷堵的厉害,感觉极不舒服,遂急忙将锦被丢回箱子里,转开视线,这才舒服了一些。看到白玛带着询问的目光望着她,她低下头,叹息一声,轻声道:“白姨娘,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白玛拍了拍她的手,安抚的一笑,丝毫不介意的道:“丫头不记得了也好,姨娘跟你说这些并不是希望你报仇。将来若是有了报仇的能力,就报,没能力,我们就收了心思,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毕竟就算报了仇,死去的亲人也不会复活,而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若是将仇恨放在心里会一辈子不快乐的。”
絮濡沫惊讶的抬起眼睛望着白玛,这次她是真的诧异了。
在思想落后的古代,这种灭门惨案的唯一生还者居然会有这么豁达的心,太让她刮目相看了。若是在一般的家庭里,她这样的思想只怕早淹没在一片口水之中了,被尘世那些人说成忘恩负义啊欺师灭祖啊大逆不道啊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