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荣禧堂,年过半百的老太太丢下拐杖颤颤巍巍的抱住秦徽音,眼眶湿润,泪眼婆娑道:“祖母的乖孙哦,在外面受委屈了,瞧瞧这瘦的,都是祖母不中用啊,这么些年没能把你接回来……”
秦徽音被自家祖母紧紧的抱住,这突如其来的亲情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刚想将老太太推开,却察觉到身前的濡湿,或许这就是血亲之前的牵绊吧。
秦徽音伸出的手改为轻轻拍抚着老太太的背,温声道:“不苦的祖母,我其实过得挺好的。”秦徽音实话实说,但秦老夫人却觉得孙女太懂事了,这时候了还安慰她,心中更是怜惜不已,刚刚平缓下来的泪水,瞬间又氤氲在眼眶里。
“祖母您别哭啊,我真没骗您,这些年我一直跟着外公在缥缈阁,真没过什么苦日子。”秦徽音继续安抚着自家祖母,她是真觉得缥缈阁的日子也没那么差,虽说不如将军府这般世家大族贵气,但好歹也是在江湖上数一数二,应当不至于算得上凄苦吧。
秦老夫人此时也稍稍平复了心情,虽早前在儿子信中便得知孙女这些年并未真正走失,实际上一直在亲家那里,但具体什么原因,秦镶还未告诉她,此时便也不再多问。只叮嘱徐嬷嬷多给孙女准备几套时兴的衣裳,也没忘了一旁的秦筠心,便让徐嬷嬷请云锦局绣娘来一趟,给两位姑娘裁衣。
两人谢过老夫人,一家人便团座在桌前准备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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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秦筠心看着秦徽音事事不假他人之手,举止从容,回答祖母话时也是进退有礼又不失亲昵。心中更是防备,料定此人心机颇深,城府极高。
一进门便对自己示好,瞬间让父亲觉得她明理大度,又在祖母这里表现,让祖母对她更加怜惜,虽然在江湖长大,身上却没有一丝粗鄙,仿佛自小便在世家贵族培养,与家人没有一丝隔阂,这么快就完全融入了将军府。
这简直就是话本子里说的标准的复仇者的姿态啊,早前身世曝光,她内心焦躁不安看了不少杂书,其中这种豪门大宅院的狗血桥段更是看了不少。因此,秦筠心料定,秦徽音此人定和话本中说的一样,看似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在等待时机将自己一举打败,表面的平静不过是在为暗处的激流作掩护罢了。
换做自己被他人鸠占鹊巢这么多年也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心中定然充满仇恨,不过是明朝暗涌罢了,看似平静的水面,实则底下危机四伏。
秦徽音这顿饭吃的非常舒心,她才不知道自己的到来引发了秦家女儿单方面的内卷……
秦徽音没想到自己的到来会让秦筠心产生如此强烈的危机感,因为她对秦筠心观感挺不错的,看小说时就挺喜欢这个女主角,不过毕竟自己不是小说中的人物,对小说中的一些情节也没办法那么感同身受。在她看来,将军府那么大,又不是养不起孩子,多自己一个也没啥大不了。再说了自己的主要目的还是找到其他几样秘宝,等事情都了结后,自己在哪儿都不一定呢。
而且,小说中的女主,最后可是嫁给了当朝太子成了皇后。这么一个潜在金手指,秦徽音怎么可能把她赶出家门,抱大腿还来不及呢。
“缈缈,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秦筠心决定主动出击,让秦徽音露出马脚。
听见金大腿的呼唤,秦徽音一秒回神,顺带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当然可以啊,大姐姐叫我什么都行。”心里却止不住的感叹,又是为了抱大腿努力营业的一天呢!
见秦徽音没有被自己膈应到,秦筠心顿觉无趣,努力调整微笑继续道:“缈缈平时有什么爱好吗?我平时比较喜欢看书,收集了一些孤本,你要是感兴趣我待会给你送过去。”
秦徽音听见金大腿要送东西给自己,心中微动,没想到自己的示好这么快就见效了,看来大腿对自己观感也不错,想来之后在将军府的生活也能舒心不少了。
“好啊,谢谢大姐姐了,我平时比较喜欢研究钱,书刚好读的少,多谢姐姐赠书,我一定会认真看的。”秦徽音一本正经的保证道,虽然她不爱读书,但拒绝金大腿的行为她也做不出来。
秦老夫人和秦镶看着二人相处的那么融洽,心中均是一片宽慰,毕竟谁不希望家和万事兴呢?
而秦徽音的话在秦筠心耳中便成了:我读书少,喜欢钱,你送我书看不看一回事,要不要另一回事。
心中气的快要爆炸,面上却不能露出分毫,只能继续顺着说道:“妹妹说笑了,想来妹妹从前生活也是不缺银钱的,更不必说咱们这样世家大族了,出门了可不能这么说,会被别人笑话的。”秦筠心做出一副知心姐姐的样子温婉的规劝道,实则是在内涵秦徽音庸俗无知,秦筠心就不信这下秦徽音还能忍住。
秦徽音完全没想到金大腿是在嘲笑自己,反而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不不不,此钱非彼钱,我说的钱是指我腰上的铜钱。”
秦筠心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郁闷极了。秦老夫人倒是好奇的问道:“咱家缈缈也懂相术?”
“咱们缈缈可是继承了她外公的衣钵,厉害着呢。”秦镶日常无脑吹嘘自家宝贝女儿。
秦徽音倒是觉得秦镶说的挺对的,外公去世后,自己的卦术本就可以称得上当时第一嘛,于是点头道,“为了咱们家接下来能家庭和睦,相处融洽,我能要一下大家的生辰八字吗?”
秦老夫人对此颇感兴趣:“当然可以,祖母能知道缈缈要生辰八字做什么用吗?”
“我想看看大家的命盘,了解大家的喜好忌恶。”秦徽音继续侃侃而谈:“通俗点解释就是,人的命运变化万千,命理师用一百十五颗星曜的不同意义,来阐释人生命运的万千现象,其中紫微星为诸星之首,因此这种方法也称为紫微斗数。以人的生辰八字为基准,按照固定形式排列命盘,分列十二宫位,并将诸星曜分列各宫位,用以推演人生造化。”
“我们可以利用命盘更好地了解自己以及身边人,从而找到更舒服的相处方式。”
秦镶爽朗一笑:“听咱们家缈缈说的头头是道,我看这水平跟国师差不多了。”
秦老夫人和秦镶自然不会拒绝刚刚回府的秦徽音,更何况是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在他们看来,互相交换生辰还能拉近一家人的关系,何乐而不为呢?
亲老夫人不仅自己参与,还鼓动着秦筠心道:“心丫头,你也一起呀,我记得你的生辰是……”
秦老夫人话音未落,突然想起秦筠心的身世,声音戛然而止,场面一息之间变得有些凝滞。
秦筠心面色苍白,手中的筷子一滞,并未出言。
她的生辰是秦徽音的,生来就被丢弃,谁知道自己真正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呢?
她认定秦徽音是拿这种玄之又玄的事作话头来羞辱自己,借着命盘之说,实则是暗讽自己偷走了她的人生,告诉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秦徽音的。
餐桌上愉快轻松的氛围瞬间变得沉重,秦老夫人和秦镶面面相觑,一时无言,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圆回去。
秦徽音出声打破沉默:“大姐姐的生辰我知道的,要祖母和爹爹的就够啦!”
而秦筠心却觉得她在阴阳怪气,本就敏感的内心,此刻备受煎熬,觉得自己被羞辱的体无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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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秦老夫人将月漪等人指给秦徽音,命徐嬷嬷带丫鬟们先到缈月居处理事务交接。一家人又说了会儿闲话后,便留下秦镶,让姐妹二人结伴回去。
秦徽音心知,应该是询问秦镶为何这么多年她一直在缥缈阁,将军府却无半点音信之事,便没有多做停留跟着秦筠心向外走。
没有长辈在,秦筠心彻底卸下伪装,看着跟在身后摆弄铜钱的人,回想起刚才之事,心中一阵憋闷。
两人之间气氛瞬间冷若冰封,全程没有丝毫交流。这下秦徽音算是明白了,原来金大腿对自己观感不是很好啊,虽然有些失望,但她知道人与人之间讲究因果,所以到没有那么在意。
秦徽音解下悬挂在腰间的三枚铜钱,百无聊赖地在手中摆弄着,心里想着来时匆忙,她那枚琉璃筛子竟然忘记拿过来了,心中一阵懊恼,未料手下一松,铜钱散落一地。
秦筠心看着她笨手笨脚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认命的将滚到脚边的一枚铜钱捡起来,冷着脸递给秦徽音。
“谢谢。”秦徽音看着手中的铜钱错愕的抬头,欲言又止道:“姐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讲了。”秦筠心直接冷漠拒绝。
秦徽音一揶,看着金大腿这么疏离,还是试探性的问了句:“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秦筠心停下脚步,冷冰冰的问道:“我说不想知道,你就不说了?”
“那还真不会。”秦徽音着实弄不明白这便宜姐姐为什么对自己敌意这么大,但还是好心提醒道:“我观姐姐印堂发黑,眉带凶兆,今日运势不是很好啊……”
听着秦徽音像江湖骗子一般,秦筠心很想直接无视她,说的简直就是废话,她当然知道自己运势不好,不然秦徽音怎么会回来。
“姐姐今日最好远离明火,不然会有破财之灾。”秦徽音真诚的继续说道。
秦筠心被她烦的简直要爆炸,对方没丢脸,自己还赔了几本珍藏孤本,这还不算破财吗,敏感多疑的自尊心再次占据主位,忍着一口气,不再出言。
二人各自回到住所,月漪等人纷纷前来见礼。
“见过二小姐,奴婢月漪,从前在老夫人身边当值,我们几个被老夫人派来侍候小姐,以后就是缈月居的人了,这是月容,从前跟我一同在荣禧堂伺候老夫人。”月漪爽快明亮的声音令人眼前一亮。
月容闻言立刻上前行礼,月漪又依次介绍了剩下几个人,众人纷纷上前见礼,规矩妥帖的让秦徽音大开眼界。
相士、卦师最擅长看人,也懂人情世故,因此便面带微笑着道:“大家快快免礼,首先欢迎大家来到缈月居这个大家庭,以后月漪就负责工作安排统筹,今后让我们一起共同建设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缈月居吧。”
虽然大家觉得这几个词略显古怪,但还是纷纷应是。
挥退丫鬟们,秦徽音梳洗完便上床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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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月漪给秦徽音绾发时,说起了隔壁吟月居昨夜起火一事,“奴婢听说是因为大小姐不小心打翻了烛台,烧毁了好几本书呢,不过所幸火势不大,人没伤着。”
秦徽音看着镜中的自己,若有所思的呢喃道:“原来真的有人会不听别人劝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