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涂站在屋外,耳畔断断续续从寝殿传来细碎的呜咽,海棠花雨随风朝她扑来,她抱紧蜷在她怀里的大毛二毛,突然感觉冷极了……
寝殿内,赵长宁抱着仍在哭泣的安乐王,伸出一只手细细地抚平他凌乱的头发,细软的青丝竟然已经夹杂了白发,他大概是二十来岁,本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可是却被困在无形的枷锁里早早生了华发……
阿涂环顾四周,寝殿里金碧辉煌,在烛光的映照下,满屋的稀世珍宝,在黑沉沉的夜晚熠熠生辉,她从来不知她的长安会喜欢这些华而不实而又令人冰冷生朽的俗物,她的双手抚住他的脸颊,注视着他还在默默流泪的猩红的双眸,楚长安因为哭泣,浑身都在抽搐着,盯着对面人的双眼不停地溢出眼泪,紧紧抿着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待看清对面的人时,哆嗦的嘴唇不停地重复着两个字:“阿姐……阿姐……”
楚长宁双眼不禁又储满了泪水,她的手在楚长安的脸颊磨搓着,轻声问他:“长安,你在这里过得好吗?”说罢,已经是泪流满面……
“阿姐,你终于愿意来见我了,我以为你生我的气,不会来看我了呢……”他在她耳边喃喃细语,诉说着自己漫长的想念。
话音刚落,他却又自嘲地笑了起来,“呵!你和父皇恨我……不愿意见我也是应该的,是我蠢笨,是我无能,竟把皇位双手奉给那个害了你们性命的人,哈哈哈哈哈……,这个世上怎么会有我这样窝囊的儿子和弟弟,七年了,七年了,我每天都想着如何一刀结果了自己,即使死上一万次也死不足惜,可是,我怕,我怕你和父皇,不愿见我,我怕看到你们满脸失望的样子,我更害怕因为我的无能……懦弱,让你们在地下难以瞑目……,哈哈哈……,我每日浑浑噩噩地活着,在这个金色的鸟笼里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就这么的每天被人监视着 ,让那些外面的人瞧着我如何的纸醉金迷,醉生梦死,慢慢地被曾经信任的人抛弃,变成一个人人都可以唾弃的废物……”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服,痛不欲生地诉说着自己的愧疚和难过,他目眦欲裂地看着她,尽情地发泄自己压抑的情绪。
楚长宁流着泪水,将他拥入怀里,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在他的耳边轻语:“长安没有做错什么,父皇和我都知道你已经尽力了,长安以后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阿姐看着心疼,父皇和阿姐看到你这么痛苦,怎么能够瞑目呢……”
“阿姐我好没用,我竟是这般地没用……”楚长安把脸埋在她胸前压抑地哭泣着。
“长安已经做得很好了,阿姐知道,长安一定是为了保住更多的人,不得已才放弃王位的。”楚长宁轻拍着他的后背,轻轻安抚着。
“阿姐……王太傅死了,就死在我眼前,我却……救不了他!”他环着她的腰的手收得更紧了,身体也变得僵硬。楚怀宁闭上了眼睛,将楚长安拥地更紧,泪涕皆流,竭力压抑着即将破口而出的哀恸。“阿姐知道,阿姐也知道长安已经尽力了,若是能救下太傅,长安一定是宁愿拿自己的性命去交换的。”
楚长安叹了口气:“真好,阿姐还愿意来看我,阿姐,你还是七年前的样子,可以晚走一些吗,长安想多梦见你一会儿。”
楚长宁哂笑:“好,你闭上眼睛,姐姐在这儿陪着你。”
屋外,吹了一夜的风,地上的海棠花落了一地,阿涂就这样抱着大毛二毛倚坐在墙边,在屋外睡了一夜,待听到门响,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阿涂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昨晚她靠着墙边坐着,听到里面没声音了,倚了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看到楚长宁推门出来,阿涂把已经同样睡醒的大毛二毛放在地上,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天灰蒙蒙的,她醒了神,连忙跟着楚长宁走出院子。
直到快出了巷子,在后面纠结半天的阿涂才终于走上前去,拉起楚长宁的手,楚长宁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她,阿涂这才鼓起勇气问她:“长宁姐姐,你还好吗?”楚长宁挤出抹笑,拍了拍她的头:“我没事。”说罢这才继续往前走。
“长宁姐姐,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长宁姐姐,你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一直拐到街市,阿涂还在一边走一边念叨着,看她脸色昏沉,这才下定决心:楚长宁现在一定又累又饿,她可以先带她去休息,然后再出门给她买吃的。
清晨,万籁俱寂,灰蒙蒙的天,在东方泛起了一丝丝光亮,今天似乎有点冷,薄薄的雾气在街道上穿行着,此时街市空荡荡的,只有几家卖早点的铺子,在夜深人静时,便架起了大锅,在灶炉前热火朝天地忙碌着,街道上偶尔看到几个步履匆匆的行人,黎明前的那一刻,整座健康城都安静极了。
就这时,大毛和二毛突然从阿涂怀里跳了出来,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变成了两只威武雄壮的白虎,阿涂被吓了一大跳,楚长宁也立即警惕起来,果然,从两面的屋檐上,跳下一群穿着盔甲的人,刷的一声,拔出身上了长刀,将她们围了起来。
阿涂心惊担颤地看着对面将他们团团围住的盔甲人,心里还在想自己被发现是妖了,直到看见一个身穿道袍,手拿浮尘的道士,不疾不徐地从雾气中走了过来,她心里才更加确定。
阿涂连忙躲在楚长宁身后,小声地对楚长宁哆嗦着:“长宁姐姐,你要救我啊!”
楚长宁看到来人的装扮,开口质问他:“你是天机宗的人!”对面的人所答非所问,眼神犀利地看着她:“长宁公主,陛下要见你。”
楚长宁冷然一笑,望着围着她们的人满脸怒意:“你且回去问他,究竟有何脸面来见我!”
那道士望着她们一脸讥诮:“既如此,那就得罪了,传陛下的口谕,活捉楚长宁。”
然后,四面八方的人拿着刀朝他们扑过来,阿涂刚要躲避面前的刀,窜出来的白虎便把扑上来的人摁倒在地上,锋利的虎爪轻而易举地穿透铠甲,穿进肉里。
天色开始亮了起来,清晨的街道上一片混乱,楚长宁将灵力化为刀刃,在人群里厮杀着,阿涂没有杀过人,只能用妖力,胡乱地拍在盔甲人身上……这样的打法让她很快就感到精疲力竭,她狼狈地躲避砍过来的长刀,却听见不远处的楚长宁发出一声痛呼——
此时,清晨的阳光已经穿过了白雾,照在混乱的街道上,她连忙转身,看见楚长宁正满头大汗地曲着一只腿跪在地上,大毛在她身后,阻挡着朝她砍过来的长刀,雪白的毛发已经染上了鲜红的血。
阿涂连忙拽出衣服里的珠子,向她大喊,“楚长宁,快进来!”楚长宁却摇了摇头冲着阿涂难耐地喊出声:“快走,快带大毛二毛走……”二毛听见楚长宁的喊叫,竟也朝楚长宁扑了过来,它飞身躲避着劈上来的长刀,想将跪倒在地的楚长宁驮到身上……没有人注意到混乱的四周划过一声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当她们察觉的时候,两条锁链已经从两边飞快地穿了过来,锋利的铁钩竟牢牢地挂在了大毛和二毛的脖子上,铁钩钩进肉里却不见血流出来,只有源源不断的灵气从伤口溢出,大毛二毛已经痛得张开血口仰天长啸,呼啸声将街道两边的青瓦震得咔咔作响……
待一切安静下来,刚刚还在痛苦地虎啸的大毛二毛,此时已经变成了两座冰冷的石像,阿涂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恍惚间 ,看见那一群人举起了长刀朝石像砍去,她连忙扑上去阻止,却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十几把长刀砍在石像上,“不要……”两座石像瞬间被劈成了一块块的石头,轰的一声,稀稀拉拉地落在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