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对谁错,谁又能说得清呢,她仰面躺在大殿上,呆滞地望着头顶上纵横交错的房梁,两眼空洞而又无助,真是可笑啊,曾经以为他们这些人的执着,无畏,是大义,更是死得其所,现在看来竟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挣扎,犹如跳梁小丑一般,不知所谓,此生不过浮萍,从来半点不由己,。
绍圣帝负手走到她面前,君王的不怒自威,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他俯视着她,凛冽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朕答应过皇兄,会照顾好你,只要你愿意,你还是我梁国的公主。”
楚长宁面无表情地睁着双眼,眼角的清泪无声的从两颊划过,心中冷意更胜,此时大殿里一阵沉默,她的喉咙像是哽住了,胸口好似塞了一团棉絮,沉重的说不出话来,终于她艰涩地张了张嘴,像是在极力忍耐着将要破口而出的哀恸:“你我之间,没了国恨,却也隔了家仇,今日,你的人又在大街上残忍地杀害了我的亲人,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却无能为力……这些仇怨我会牢牢得记得,总有一天我会来找你,现在之所以不动你,只是因为……你关系着梁国的百年基业以及我梁国百姓的安危,但我绝对不会接受你的施舍,梁国的公主也早在七年前就已经以身殉国,如今的我只不过是一缕残存了她生前记忆的亡灵而已。
她缓缓抬起头,眼中带红,内心深处是说不出的沉重,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大毛二毛被那些人劈碎在眼前的情景,虽是极力克制着,泪水还是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她伸手蹭干脸上的泪水,闭上眼睛,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待睁开眼时,看向绍圣帝的眼神中却是满满的讥诮与讽刺。
她的说话不疾不徐,声音虽是不大,却犹如利剑般入他心神,一字一句听来都让他惊诧:“你派人把我抓到宫里来,又和我讲了这么多,现在还想拿公主之位困住我,皇叔,你还想做什么,我是什么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若是逼急了我,你也别想好过!”
绍圣帝看着她,眼神凝在她身上许久,突然他便大笑了起来,整座大殿都回荡着他的笑声,微眯着的双眸却不见一丝笑意,他指了指堆满文书的案牍奚落道:“你若是个皇子,这个位置是谁的,还真是要拭目以待呢,可惜了,到底是个女娃……”
楚长宁瞬间就听出了他的挑衅意味,空荡的大殿里,再次响起她的轻笑,随即传来的是她更加冷然的讥讽:“少来这套,我和你可不一样,你保下长安,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履行对父皇的承诺吗,呵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心知肚明……”
他凝望着她愈加苍白的脸颊,听到她这样说心中不禁讶然,但面上却是依旧不显,只是对她的话微微顿首:“你说的不错,朕之所以护下他并不单单是对皇兄的承诺,朕保下他,赐他良田万顷,华屋美舍,奇珍异宝,让他一生衣食无忧,封他为我大梁唯一的王,并由朕亲赐封号“安乐王”……这其中的用意,一是为了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二也是为了牵制你们的母族——远在长沙郡的云阳侯府。”
他似调侃般将这个在他们看来满是侮辱的封号说出口,他脸上的不屑,让昨夜在安乐王府发生的一幕幕,在她的脑海中一一浮现,拜眼前的这个人所赐,她的弟弟这一生算是毁了,以前是多么青春洒脱的一个人,现在像只金丝雀般,被禁锢在牢笼里,每天行尸走肉般地活着,楚长宁心中的怒火再也难以抑制,她竭力撑起身来,满眼都是冷冽怒意,咬着牙恨恨道:“楚景佑……他是你的亲侄子,你是看着他长大的,如今你竟然这般折辱他,让他活得生不如死,行尸走肉般活着,这和杀了他有什么分别。”
他的面色微闪,却还是对她的恶语相向不置可否:“他可不能死,他若死了,便是给长沙郡送去个来反朕的名头……朕在位也已经七年了,朕的政绩,满朝文武乃至整个梁国都是有目共睹的,但还是有些人时不时就拿并非正统之言论来抨击朕,并妄想着能扶持我那金屋里将养着的大侄子复辟,毫不在意是否会将梁国搞得一团糟,给敌国有可乘之机。”
他背对着她,暗红色的檀木雕花隔扇门,将灼热的阳光挡在门外,两边的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的,除了靠近案牍的两侧,点了几盏宫灯,整座大殿空旷而又昏暗,偶有几道回声在殿里回荡。
空荡荡的大殿里,绍圣帝的嗓音无波无绪:“他们之所以敢这么狂妄,不过是仗着朕顾忌自己的名声,不会拿楚长安怎样,朕也知道楚长安他恨朕,断不会帮着朕去牵制那些灵玩不灵的老东西的,但现在可不一样了……”
他转过身来看着她,已经浑浊的双眼,放着异样而炽热的光芒:“长安从小便和你最亲,七年前你又为他死过一回,你说……他会不会为了你,替朕除去深扎在朕心中已经多年的心病!”
绍圣帝的话一句一句犹如击石般砸入她的心间,掀起千层激浪,若楚长安真的为了她,再次在天下人面前向绍圣帝低头,还要亲手拔除那些始终对他不离不弃跟随他的人,那和再杀他一次有何分别,一想到他痛苦而又纠结,活得生不如死的模样,她的心间就溢出一种强烈的钝痛,让她难受的喘不过气来,不,她绝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
她抬起头,直直地看向绍圣帝,眼神里是强烈的坚定与决绝:“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任由你摆布,我已经死过一回,若是我的存在只能成为桎梏他的枷锁,那我再死一次又何妨……”
她还要继续说下去,却听见殿外一阵喧闹,绍圣帝眉头一挑,朝外喊道:“何事喧哗!”
外面的喧闹这才沉寂下来,随即便有内侍推门而入,停在不远处躬身说道:“陛下,安乐王来了,在殿外等候。”
绍圣帝望向撑卧在地上的楚长宁,不明意味的低笑声在大殿里回荡:“安乐王消息倒是灵通,这么快就过来了……”
绍圣帝随即向内侍摆了摆手示意道:“让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