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数缕光线照了进来,随着缓缓关门声,最后一缕阳光也渐渐消散……
“臣请陛下安!”
听到来人的声音,楚长宁连忙撑起身子倚坐在台阶旁,与昨夜的破碎嘶哑不同,在这庄严肃穆的大殿上,这个曾经的少年,声音已具有了成年男人的隐忍与稳重。
看着帘外躬身行礼的人,绍圣帝明知故问道:“安乐王怎么来朕这了,往日你可是除了过节,从不曾入宫呢!”
楚长安透过珠帘,隐隐约约瞅见帘内倚坐在地上萧索的人影,不知这一路上,她又受了怎样的苦,思及此,楚长安只觉如鲠在喉。
“臣听闻,陛下宫中来了一位臣的故人,长安特来此,想与那故人一见。”
绍圣帝闻言,不禁轻笑出声:“安乐王的消息倒是灵通,你的这位故人,被朕请来这宣中殿,也不过半个时辰呢!”说罢,绍圣帝便撩开帘子,笑着看了眼恭敬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继续说道:“安乐王也别拘着了,进来吧。”
楚长安犹豫了片刻,便重新谢道:“臣谢陛下恩!”说罢便起身随着绍圣帝进了帘内。
楚长宁从进殿始,眼神就不曾离开过帘内的那道身影,待进了帘内,这才看清了昨夜在朦胧中,与他相见的人,此时正苍白虚弱地倚在地上,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生离死别已是七年,却不曾想再相见已是这番光景……
楚长宁连忙擦掉眼中将要溢出的泪水,躬身向绍圣帝行礼道:“陛下竟替臣将臣的阿姐寻回,臣感激涕零,不知陛下可容臣将阿姐带回,以解臣多年来失亲伶仃之苦。”
绍圣帝闻言,不知他竟如此开门见山,淡淡的目光从他头上掠过,低笑道:“长安的思亲之情朕如何会不知,只是朕曾应过皇兄,要照顾你们一世,如今你又到了娶亲的年纪,长宁作为你的皇姐,如何能与你同住,朕都已经想好了,封长宁为宁康公主,还入住从前的沉香殿,这样朕才能——安心。”
听完他一番听着虽是情真意切实则却是意不在此的陈辞,楚长安立时便楞在原处,昏暗光线的掩盖下,低垂的脸上已是一片铁青,只要他活着,他这皇位又如何坐得安心,而今他竟是想像对待自己这般来对付阿姐……
“长安——”
楚长安抬起头,便看见不远处,他的阿姐正强颜欢笑地看着他:“阿姐能回到宫中自是极好的,沉香殿是阿姐自小就生活的地方,陛下能这么安排,再周到体贴不过了,长安,你便不要再拂了陛下的好意了。”
这番劝导楚长安听得只觉心下隐痛,他低垂着眼,那张俊秀的面孔,此时也已是青白一片,他自己便已经困在这牢笼里,他怎能让他最在乎的人落得自己这般田地……
似是下定了决心,他垂下眼睑看了眼正伏在地上,脸上带着几分哀求的楚长宁,转身便面向身前的绍圣帝,垂首跪了下去,言辞恳切道:“侄德薄福浅,又遭这世道所背离,全凭陛下怜惜,予侄以庇护,多年来承蒙陛下福泽雨露,侄才得以苟延残喘于世上,如今陛下却因长安之缘故夙夜难安,侄惟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排陛下之万难,以谢陛下天恩。”
他的声音素是清澈温润,这一番陈辞听来如林籁泉韵般,更显情真意切,绍圣帝闻言自是喜不自胜,亲上前握住他的手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颇具欣慰地对他说:“子侄方才那一番话,朕听了颇感宽慰,这梁国本就是我楚家的天下,你我叔侄一心,何愁不能睥睨天下……子侄有何高见,能一解朕多年夙愿。”
他看了眼正含泪望着自己的阿姐,千般情绪立时涌上心头……阿姐,长安不想让你这一生都不快乐,这一次换长安来,为你谋得一世自由,为自己寻得一份安宁,也为我大梁江山争得一重稳固……
“陛下的顾虑皆因长安而起,自陛下登基以来虽是内安百姓,外攘敌国,但终是有些人目光短浅,灵玩不灵,不以国家利益为先,而是去拘泥那些繁缛礼节,多年来给陛下给我大梁都带来诸多困扰,今日,为了让那些还对长安抱着不切实际幻想的人,认清事实,从此以陛下马首是瞻……长安甘愿自断尘缘,遁入空门,皈依三宝,从此不理世俗繁务,日日为陛下为大梁祈福。”
殿里的两人听他竟这样说,当即愣在了原处,半响没反应过来,楚长宁浑身血气涌上心头,顾不得虚弱的身体,气冲冲地向他大喊:“你在说什么胡话!竟存着这种念头,这次你是想丢下阿姐吗,你……你……”
话还未说完,楚长宁竟是气得晕了过去,楚长安连忙跑了过去,将晕倒的楚长宁搂进怀里,手捧着她苍白的脸,急声唤道:“阿姐,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此时绍圣帝已经走到他跟前,看了眼昏过去的楚长宁,低声说道:“你阿姐并非死而复生,现在的她只不过是一团由魂魄凝成的灵气,她现在这般虚弱,也只是因为承受不了凡间灼热的阳气,朕会将她送到天机宗好生修养。”
说罢,便召见门外的尚善进来,尚善进来向绍圣帝行了礼,便依了皇帝的吩咐,将在楚长安怀里的楚长宁收进了玉瓶里,带回天机宗,临走前还不忘向殿里的两人行礼:“请陛下殿下放心,贫道定好生为公主殿下疗养。”
绍圣帝看了眼还保持蹲卧着姿势的楚长安,轻叹口气说道:“你又何必如此,竟想出出家的法子……”
他终是站起身来,苍白的脸上显现出决绝之色,再开口说话时,俨然没了方才楚长宁在时的恳切与恭顺。
“陛下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不是吗!”
他的声调无波无澜,好似寒冬腊月里的冰层一般,寒凉彻骨。
“从此我入了空门,世间再无所谓的前梁国太子,也算是了却了你多年的心愿,我只要你,放过我阿姐,她为我付出的太多,我不能让她再为我受任何伤害!”
见他已经卸下来方才的伪装,绍圣帝也不再与他虚与委蛇:“哈哈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终是肯向朕低头了,放心,只要你安抚好了那些人,朕自不会伤害长宁半分,你若是不放心,自是可以跟去天机宗,待你阿姐痊愈之后,再来履行你对朕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