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高级小学时的假期生活
1960年到1962年,我们读高小期间,学生们大多在十二三岁到十四五岁之间,已经是大孩子了。我就是十三虚岁到十五虚岁读的五六年级,我们班最小的曹振远属虎,是十一虚岁到十三虚岁,最大的蒋洪全属狗,是十五虚岁到十七虚岁。这个年龄的孩子,如果不上学的话,也可以适当干些农活了。我们学校也要求学生们要积极参加集体生产,所以高小的学生放假后,要到农业社去找队长,要求安排一些力所能及的体力劳动。农业社没活时,就可以为家里割柴打草“干私活”了。
1960年春季我家搬迁到西北隅了,读高小时就到西北隅的地里去干活了。
1958年人民公社化时,对各村的土地进行了调整,本着就近原则,把各村之间的插花地进行对换。我家在城西北的何家坟的土地和大坨子的土地,本来是入了西南隅的农业社的,公社化后就调整为西北隅的了。西北隅的社员都居住在城墙里面,土地都在城墙外边的西侧和西北侧,最南端在西关村民宅北面,最北端在大渔山后边。
1960年时,西关村的民宅不多而且还分散。西城门外路北的大土坨子上有两户人家,隶属西关村。土坨子西面是过去的道观仙女宫(俗称娘娘庙)是官地,这时是县药材公司的仓库,是收购中草药的地方。仙女宫的西面是从城里向北去下营方向的大道(天津至承德的公路),道南是一大块空场,也是集市贸易的大市场。大市场南面叫曹家胡同的自然村有三四户人家,隶属西关行政村。大市场西面是西关外大街,两侧有几十户民宅,西边路北是小学校、小学校西边是汽车站。路南是县交通局和运输队。西车站西边是农田,再往西有几户人家的地方是称为三义庙的自然村,也隶属西关行政村。西关外大街北面的农田西面是西关村的,东面是西北隅村的。现在的武定院西区内那两棵银杏树的地方,那时候是我们西北隅的土地,假期我们下地干活,中间休息时就爬到银杏树上去乘凉,还吃过熟了的银杏果。尽管那时吃食堂缺乏营养,我们小孩子也觉得银杏果不好吃。那时期还没有渔山劳教所(监狱),城墙外边也没有开辟新的宅基地。在从西大街去下营的大道西侧,是俗称小庄子的自然村,这里有两三户人家,也隶属西关行政村。再往北直到山坡处全是农田,西面的属于西关村的,东面的属于西北隅村的。在山前的土岗上俗称香香寺的自然村里有两户人家,也隶属西关行政村。
在津承公路西面,西关村和西北隅村农田的北面,有两座石头山峰,西面高一点的是大渔山(因开采石料还剩西面小半座山了)东侧矮一点的是小渔山(大部被开采,只剩东边一小块了),这是距老县城最近的山。小渔山东侧靠近津承公路的小土丘俗称“六里山”,也不知这“六里”是怎么来的,实际距离县城不过二里地。那时还没有修建水泥厂,城墙外边都是农田,津承公路东面三八水库北面是白马泉村的土地,三八水库南面是西北隅村的土地。从津承公路去闯子岭和小龙扒的道路南侧,也就是大渔山、小渔山、六里山的北坡的土地,也是西关村和西北隅村的。
那时还没分生产小队(1962年分的小队),西北隅全村一个大队,全村人一个大伙房吃饭,全村男女劳力都有队长统一指派,到各个地块去干活。我们一起干活的五六年级学生有王琦、王林、陈有才、朱宝生、朱宝印、王树仁、卢佑红等人。队长分配我们这些高小学生干一些应由半劳力(未成年、老年或体弱的社员俗称“半劳力”)从事的轻体力劳动。
在春季或夏季点播种地时,由社员(16周岁以上的农村男女劳动者才成为“社员”,岁数小的即便不上学了也是孩子)用镐刨垵(小土坑),我们负责往垵里“点种”(投进几颗种子)和盖土。就是手里拿着装有种子的布兜,把四五颗玉米粒或豆粒扔进土坑里,之后用脚把垵外的浮土趟进垵里去,轻轻踩平。既不能用力太大把土“踩死”妨碍种子发芽,又不能不用脚踩而透风跑墒影响种子发芽。
麦秋放假时,社员负责拔麦子同时要捆“麦个”(成捆的麦子),我们在后面跟着攒“麦个”。因为拔麦子是每人一垄,一块地十几个人一扫而光,很快就拔完了。麦个子都分布在每条垄上,需要把四五条垄上的麦个子攒到一起,每隔几米远堆成一堆,这样才便于装车。我们这些学生就负责把分散的麦个子,攒成若干堆。我们也是每人负责几个垄,等拔麦子的劳动力捆好麦个子,我们就往一堆攒。小麦个子一只手提起一个,大麦个子就要双手抱着走。
总的看是我们攒麦个的进度快,有的社员拔麦子落后了,见我们在身后等着,就说“帮我捆上一个”。还教我们怎样打“要子”,怎样拧“要子扣”。还有的社员见我们在身后等着,就说:“帮我拔一截,我抽袋烟。”我们两三个孩子就替他拔一截(一垄内几米长的一段)麦子。拔麦子不用教,一看就会拔,只是费力气。
暑假期间,地里的农活不多,社员们主要是耪地锄草、给玉米根部苗粪(注1)和割荆树压绿肥(注2)。基本上没有高小学生可干的农活,学生们在暑假里主要是为自己家里割柴禾。我们割柴禾要到山坡上和山脚下的地边(俗称地阶子)去隔山草,种类有黄麦草和白草牙子,都是茎秆和叶子比较坚硬的草本植物,牲畜不爱吃,相对那些喂牲畜的青草含水量较少,适合晒干当柴烧。割山草和割喂牲畜的青草一样割法,左手攥住草茎秆,右手拿镰刀割。夏季山上还可以打“枳根芽”,这和割草的方法有区别。蓟县人俗称的“枳根”,是山坡上的灌木,茎秆上有刺,果实是酸的,俗称“酸枣棵子”。夏季长叶鲜嫩容易割断,秋后叶子落了,果实熟了,茎秆也坚硬了,可以把高大的枳根割下来做篱笆墙。夏季打“枳根芽”是为晒干烧火。为避免枳根刺手,要用树枝杈做一个“枳根杈”,左手拿枳根杈插住一株枳根,右手拿镰刀割。要用枳根杈和镰刀把割下来的“枳根芽子”放进筐里,到家后很容易晒干。用“枳根芽”烧火做饭时也不能像草柴那样直接用手往灶里填,还要用枳根杈和烧火棍相配合,填到灶里后噼噼啪啪的响,火力和其他小树枝一样旺。
暑假期间男同学的另一项活动就是到三八水库去游泳,那年代华北地区雨水比较多,麦收前后经常下大雨,有时一场大雨过后,三八水库就蓄满了洪水,而且是名副其实的“红水”,水的颜色都是红褐色的。因为蓟县北部山区都是红褐色的土壤,所以山洪也是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杂草和羊粪蛋及牛马驴粪的碎末,水很脏。所以麦秋假时三八水库即便有水了,因为水太脏也无人下去游泳。
那时的三八水库是只拦洪不蓄水的,而且为了继续拦洪,必须腾出库容量来,所以每天都开闸放水。到秋后除较深的护城河老河道外,西侧大部分库区已经没水了,白马泉村还要在水库里面种一季麦子。
三八水库的水经过几个星期的沉淀,水里的泥土都沉到库底下了,大风也把杂草和粪沫子都吹到大坝的岸边上,随着水位下降,这些杂草和粪沫都堆积在周边的岸上了。到暑假时三八水库的水已经变成了绿色,一片碧波,成为很好的游泳场地,每天中午午睡时间,附近几个村的男性社员和男性中小学生,都到这里来游泳。下午也有一些中小学生来游泳。那时的三八水库大坝的东西两侧只有步行人和牲畜走的羊肠小道,处于偏僻地区,来游泳的不论大人小孩,都是裸泳,所以只有男性游泳者。
这时我的水性也算不错了,可以从南面的大坝游到北面白马泉村的高地(当时是农田,现在是房屋),大约有三四百米的距离。那时水库北面是白马泉的瓜地,一天中午我们西北隅的几个孩子游泳时,有个人提议到北面的瓜地去“扒瓜”,我们有几个人赞成,也有的孩子说太远不敢游过去。于是我们五六个孩子就游到北面的岸边,光着身子进瓜地去扒瓜,北面瓜棚里看瓜的社员看见我们就大声驱赶,我们不敢进地太远,就从南头摘了几个莦瓜,抱着跑回水里。因为我们都是空手去的,每人只能抱三四个莦瓜。莦瓜是可以在水面上漂浮的,我们一边划水,一边推着瓜往大坝上游,回到大坝上和那几个不敢游过去的孩子一块吃瓜。
暑假过后,三八水库的水更少了,西侧的水面积虽大却很浅,只有一米左右深,一些水性差的小孩子在那边游。开学后的每天中午午睡时间,我们都不睡觉,而是到东侧的护城河老河道去游泳。
大秋收割庄稼时,我们小学生可以跟着社员下地掰玉米(俗称劈棒子),社员一个人占一垄,我们小学生两三个人占一垄。掰下的玉米扔进背筐(巴拉筐子)内,有社员专门负责背走倒在大堆上,之后再装车或装驮(垛)子运回村里。大马车拉玉米棒可以用粪帘板散装玉米棒,也可以直接把几个装满玉米棒的筐放在车上。用驴驮运玉米棒就是把两个装满玉米棒的筐放在驴背的驮架上。
社员拔豆子时,每人占一垄,拔满一抱放在地上,俗称“一铺子”。为装车方便,也需要把零散的“豆铺子”攒成大堆,我们小学生就负责干这活,俗称抱“豆铺儿”。
再一项农活就是“赶驮(垛)子”,就是轰赶毛驴往村里大场上驮运庄稼。
过去在大渔山、小渔山和六里山的前后有许多山坡地,地块小又不平坦,不适合大马车拉庄稼,需要用驴驮,俗称“赶驮子”。从渔山后到城里约有五六里或者六七里,用好劳力“赶驮子”似乎是浪费劳动力,所以就安排我们这些半大孩子来“赶驮子”。我们也是非常愿意干这活的。在城里的饲养处,保管员帮我们在驴背上绑好驮架,我们可以骑在驴屁股上到城外地里去。因为驮架跨在驴的脊背上,驮架上有带“拘子”的猪毛绳(注3),人坐在驮架上不舒服,所以就坐在驴屁股上边,双脚踏在驮架的底部,好似踩着“马镫”一样,很是“威风”。我和朱宝印、朱宝生、王林、王琦、王振国等,都曾经在一块“赶驮子”。前往地里的路上,我们每人手里拿一根高粱秸,算作红缨枪,一边走一边表演古人“骑马打仗”,六七头毛驴,驮着我们这些自称为“张飞”、“赵云”的小孩子,你追我赶,小步奔跑,也颇有情趣。到了地里,也是社员帮找我们装载“驮子”的。往村里驮运的庄稼种类很多,夏收时小块麦地里的麦个子,秋收时的谷个子、高粱头(从高粱杆上掐下来高粱穗交叉捆成的)、芝麻秸、豆铺子(成铺的带角豆秧子,也就是豆类作物的茎秆和果实)、装有玉米棒的筐和麻袋等,秋后也可以驮运捆好的玉米秸和高粱秸。这些成铺成捆的都可以放在驮架上,装满后用猪毛绳勒紧。即便摇摇晃晃的走在路上,托架上的庄稼也不会掉下来。当然,驴背上是无法再骑人了,我们只能在前面牵着驴或在后面赶着驴走。那时西关外的大道还是从娘娘庙西侧绕弯的老路,大马车拉庄稼要绕远。我们“赶驮子”走的是羊肠小道,比较近。我们从六里山东南侧横穿过津承公路,从三八水库大坝的西北面的小道,经过水库大坝到西北城墙上,从城墙上的羊肠小道向南走一段,从城隍庙西面的城墙坡下来进入城里,经文庙胡同、石门坎胡同,把庄稼卸载到老爷庙后面的西北隅大场里。用驴往村里驮运庄稼,一次往返大约一个多小时或两小时。从山前地里驮运,半天驮三趟,从山后地里驮运,半天驮两趟。
大秋假期间也不是每天都有适合我们高小学生的集体劳动,有时生产队里没活,我们就到山坡上给自家割柴禾(山草),或者到收割完庄稼的地里去“捡柴禾”。所谓捡柴禾,就是把社员们在收割庄稼时,丢落的残破秸秆和根须,在进行一次复收。
因为玉米、高粱、谷子等秸秆,都是要捆成“个”运回村里的,给大家分秸秆时也要求“个”与“个”之间相差无几。有的因风力或人为折断、破损的短节秸秆,与好秸秆捆在一起的“个”,没人愿意要。为保证秸秆“个”的质量,所以那些破损的短节秸秆就丢弃在地里了。秸秆割走后留在地里的根须俗称“茬子”,豆类植物收割时是连根拔的,所以没有“豆茬子”,只有高粱茬子、玉米茬子、谷子茬子、芝麻茬子。这些茬子也要从地里清理出来,蓟县人对用镐从泥土地里刨出茬子的工序称为“招茬子”。玉米和高粱的根须较大,必须在耕地之前先“招”出来,也就是要用小镐子刨出来。玉米秸杆长的不太高,主要用来当柴烧,所以就把茬子和秸秆一起“招”下来,一道工序完成任务,俗称“招棒子秸”。高粱秸秆很高,用途也比较广泛,可以作为建房或手工编织业的原料,因此要先把秸秆从根须部位的上方割下来,捆成“个”单独存放,预备出售。之后再把高粱茬子“招”下来捆成“个”,分给社员当柴烧。要两道工序完成任务,第一道工序俗称“砍高粱”,第二道工序俗称“招茬子”。而“谷茬”和“芝麻茬”比较细小,不影响用牛拉的犁耕地,所以就丢弃在地里了,别人可以随便去捡,既可以在耕地之前用小二齿挠子招下来,也可以等耕完地之后再从活土(注4)里扒拉出来。不过我们小学生们都是在收割完谷子和芝麻后,乘尚未耕地之前去地里拾谷茬和芝麻茬,因为耕地之后,许多谷茬芝麻茬都会埋在土里,浮在表面的茬子在耙地中被“划拉”(注5)集中到地边归耕地的社员了,其他人就捡不到多少了。
大秋假中除了到收割完庄稼的地里拾柴禾外,也可以到山上去割柴禾,主要是割山草(黄麦草和白草芽子),这时期的山草已经成熟接近干枯了,但是枳根上的酸枣都红了,茎秆都老了,一般没人割砍枳根了。
过去寒假时间短,年前年后一共两个星期,对小学生来说主要就是玩,没什么体力劳动了。如果想干活的话,也是去山上割柴禾,割那些已经干枯的山草。
除去一年的四个假期外,平时星期六下午半天,星期日一天都不上学,也没有家庭作业。学生们也可以去地里拾柴禾,或者到山上割柴禾,夏季和秋季是割青嫩和成熟的山草,冬季和春季是割干枯的山草。因为那时蓟县人都是睡火炕烧柴灶做饭的,不仅农民家需要柴禾,非农业家庭也需要。那年代县里没有双职工“家属房”,所谓的职工宿舍,都是政府机关和企业事业单位,为离家远的职工准备的集体宿舍。两个人都在同一单位上班,结婚后也不给单间房,要么就继续住集体宿舍,夫妻俩“偷着”约会,要么去租民房居住。有了孩子必须租民房了,集体宿舍是不允许带小孩的女职工居住的。正因为非农业家庭也要租住民房,所以也必须要烧柴禾做饭,他们烧柴主要靠买,放假和周日周六孩子不上学,去拾柴禾或割柴禾,就减少一部分买柴禾的开支。
在高小读的放假期间,有两件事使我终生难忘。
一件事是我们欺负了别人,内心有愧。1961年的秋后的一天上午,卢佑红我们四五个男同学在小渔山前面的地里拾谷茬,碰见当时的蓟县县长张雷的两个女儿(她俩也是蓟师附小的学生,引人瞩目的干部子女),也背着筐子在这块地里拾谷茬。那时县长的家属也在城里租农房居住,也是睡火炕,烧柴灶做饭,县长家的孩子在假期拾柴禾也是平常事。由于地里的谷茬数量有限,出于竞争的目的,卢佑红他们说“这是我们西北隅的地,不许你们家属的孩子拾”。她们姐俩大概也觉得不是“理直气壮”,也不和我们争辩,就到别的地块去了。我这个人性格较老实,当时就觉得这是“欺负人”,在轰赶她们时虽然我没说话,一直觉得这种行为欠妥。所以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牢记在心。
还有一件刻骨铭心的事,是因为“捡梨”被抓。高小学生随着年龄的增长和体力的增加,打草拾柴的活动范围也扩大了,初小学生的活动范围基本上不超出本村的土地地界,大约一两公里之内。高小学生的活动范围就超出了本村的地界,到了临近村的地域,大约四五公里了。我们上山割山草,不止在属于我们村土地范围的大渔山、小渔山和六里山,也到城北属于白马泉村土地范围的“黑老婆山”和属于小岭子土地范围的“老虎顶”的山上去。黑老婆山是老县城正北面津围公路东侧的那座低矮的山头,后来也被开采石料剩下不多了。它的后面主峰俗称“老虎顶”,是城北津围公路西侧的第一座高山,它的高度和老县城东北面的府君山差不多。府君山背后有东井峪和西井峪村,老虎顶背后有小岭子村。府君山前面与县城之间是土楼村,黑老婆山与县城之间是白马泉村。那时城内的西北隅和东北隅虽然也有一部分山坡地,但是没有果树。东西井峪和小岭子属于山村,有很多果树,夏季的杏、桃、甜梨,秋季的酸梨、红果、核桃、柿子都很多。放暑假时,我经常和同学周志民、周志国哥俩一起去割柴禾,他们是职工家属的孩子,在我家北面的老边家租房住。一天下午周志民来我家说,他们去老虎顶割柴禾时发现,山上梨树地里有许多落地的坏梨没人要了,他们捡了一些回来,也没人管,可惜没带兜子,捡的不多。他建议我明天和他们一起去那里割柴禾,顺便捡些落地梨回来。我妈妈不放心问是真的人家不要了随便捡吗?周志民说只要不从树上摘好的,只捡掉地上的坏梨人家就不管。我们村没有果树,我母亲也不懂得果树园的规矩,以为真的是人家不要的,也很高兴,同意我们去那里割柴禾,顺便捡些犁回来,还嘱咐我们千万不能从树上摘,宁可不吃也不能偷。第二天,我带了一个用毛巾做的布兜子,周家哥俩带个小面袋,背着筐子去老虎顶了。
那年代离城里越远的山上柴草越多,因为去远处打柴的人少,所以我们每人很快就割满了一筐柴草。大约十点多钟,我们在临回家之前,就把柴草筐放在老虎顶西侧山坡,拿着兜子和袋子到山顶后面小岭子村的果树地里去捡落地梨。那时山区也没有现在这样种植密度较大的、便于采摘的低矮果树的果树园子。各种果树都长在庄稼地里或者地边,各棵树之间距离较远,果树都比较高大。我们去的梨树地,是在一块的梯田里,地里既有梨树,也有豆类庄稼,只是树冠下面的一片没有庄稼。这块地里有好几棵梨树,每棵树下都有落在地面上的带虫眼的梨,有的已经溃烂了一小半或一大半。树上长的是那种表面发红的甜梨,俗称红绡梨,尚未成熟。那时农药中只有“六六六”粉,是用来消灭庄稼地里的粘虫的,还没有适用蔬菜和水果的有机磷类农药,那些被病虫害侵袭的水果,都是未等到正常成熟就从树枝上掉下来了。我们在树下从这些落地的坏梨中,挑选比较好一点的,也就是溃烂面积小的,装进布兜子里。不一会儿,我的兜子就捡满了,我说咱们回去吧。我的布兜是用那种白色毛巾(俗称羊肚手巾)做的,大约可装五六斤梨。周志民和周志国拿的小面袋,捡了有多半袋子,也要有十几斤。就在我们高高兴兴往柴草筐那边走的时候,碰见一个年轻妇女,他说我们是偷梨的,把我们抓住了。我们说都是从地下捡的,她说:“我们庄社员都不许随便捡,你们捡也是偷”。就让我们跟她去“队部”(村办工室),把我们交给村的会计处理,还说要罚款,之后她就走了。会计是个小伙子,问清我们捡梨的情况,把梨倒出来一检查,见所有的梨都是带溃烂斑点的,证明我们说的都是实话,的确没从树上摘。我们说以为落地梨没人要了才捡的,没从树上摘不算偷。会计就给我们作了解释,他说按照村里规定,落地梨是不许个人随便捡的,要派社员去捡,然后给各家分。按照山区的习俗,过路人口渴了,捡几个落地梨当场吃了,或者衣服口袋装几个走,也是允许的。但是并不是落地梨就没人要了,本村社员违规捡梨,要按照数量多少交罚款,你们也应该交罚款。我们说没钱交,他还给我们西北隅村干部打电话,说让我们家长拿钱来交罚款。结果电话也没打通,到中午吃饭时,又来一个岁数大些的村干部,看见我们仨孩子垂头丧气的样子,问会计是怎么回事,会计说明了情况。我们就说不是想偷梨,以为你们不要了才捡的,那个干部又查看一下我们捡的那些梨,也确信我们没有偷摘。就和那会计说:“让他们以后注意,放他们回去吧。”他就回家吃饭了,那个会计又说我们几句,也就让我们回来了。我们离开小岭子村,回到山上放柴草筐子处,背着柴草饥肠辘辘的回来了,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捡的梨没落着,还挨了半天批评,这次是我们割柴草中最倒霉的一次了。不过也给我们上了一次山区水果管理课,以后再也不敢去山里“捡便宜”了。
总的看,那时期农村的中小学校在农忙时期放大秋假和麦秋假假,就是为了让中小学生参加力所能及的生产劳动,这也体现了“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教育方针。
注1:苗粪,是玉米地的中期施肥。春天种植玉米之前,要先在垄沟内施一次底肥,俗称撒粪。夏季玉米植株长成一人多高时,需要再次追肥,也就是把粪肥放在每棵玉米的根部,并且用周围的土掩埋,以防流失,俗称苗粪。
注2:压绿肥,夏季把山上长的鲜嫩荆树枝叶割来,用铡刀铡碎,放在地边的沟或坑内,上面用泥土覆盖。经雨水浇灌闷热发酵后,荆树枝叶腐烂成农家肥料,俗称压绿肥。
注3:拘子和猪毛绳,是捆绑庄稼的用具。猪毛绳是用杀猪时刮下的猪毛拧成的手指粗的绳子,比麻绳结实耐用。猪毛里边的鬃毛比较坚挺,致使绳子表面出现许多数毫米长的毛刺,毛刺的尖端可以刺穿单层衣料,穿单衣时会感觉到猪毛绳“扎肉”。
拘子是用成人手指粗的鲜湿树枝丫杈做成的顶部带尖的木环,尾部也就是树枝交叉处用铁丝固定。木环干固后,在尾部系上一条二三米长的绳索,俗称拘绳。捆绑庄稼时,把麦个子、谷个子、豆铺子等庄稼放在拘绳上,把绳子头一端从拘子的木环里穿过,用力勒紧后,用绳子着力的部位压住不着力部位,做成绳扣套在拘子尖上。绳子勒的越紧,绳扣压的越牢固,整捆庄稼也不会松动。解开绳索时,用手把绳口耷拉的一端绳子用力一拉,绳扣就从拘子尖上脱落下来,用手握住拘子用力拉,就可以把绳子从拘子木环里退出并从庄稼底部拽出来。牲畜驮架上的拘绳是两部分,驮架的一侧是较短的带拘子绳索,另一侧是较长的绳子,把庄稼放在架子上,用一侧的绳子穿过另一侧的拘子,就可以把架子上的货物紧紧地捆绑在架子上了。
注4:活土,也称暄土,指用犁耕、镐刨、铁锨翻等方法,把长庄稼或野草的土壤变成土质疏松的土壤。
注5:划拉,一种用牛、驴拉的破碎土块(俗称土坷垃)的农具,在一个一米半长、半米宽的长方形木框上,镶嵌十几个带尖的钢条,用来破碎新耕完的地块里的土块(土坷垃),也称靶齿。使用时,根据耕地后土壤的湿度和土块的大小及凝结程度,在木框上适当放置石块,以增加钢齿的破碎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