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隐出发前的准备功夫是做足了的,二贯铜钱和二十两银饼,足够三天吃的油饼,竹制水壶,羊毛毯子,长枪,腰刀,铁锏,弓箭和二壶箭矢。
再多李隐要不敢带了,火龙驹再壮实负载也是有限的。最头痛的就是铜钱,死沉死沉的,本来王薇还想往马上般,唠叨着穷家富路什么的,被李隐赶紧拦下,骑马就一天多的路程,没有必要带那么多东西,又不是环球旅行。
之所以带上那么多武器,是因为现在正是辽兵打草谷的季节,万一遇到辽人,也好逃得性命。
李隐现在可没敢想自己能像先贤一样,单枪匹马杀进千军万马中,取上将头颅如探囊取物。五个以下他也许会抗争一下,五个以上他就会拼命逃跑。
可能有人说了,你练武也练了一年了,怎么看见敌人还逃呢?实际上在军队中打一年仗,比在家练三年武艺厉害多了。这就是实践高于理论的时候,等李隐打老了仗,就是理论指导实践的时候。
我写这本书拼着不收欢迎也不想胡说八道,尽可能贴近生活,已经意淫了,还是有点真实的东西为好。
也是幸亏李隐记忆力好,村庄的位置大致还是记得的,二日后他找到当初插鱼的那条河时,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当他骑着火龙驹接近村庄时候,突然愣住了。
有几股炊烟在村庄上空袅袅升起,远远看去村庄也仿佛规整过。
有人啊,村庄里有人啊,那会不会……
一股尿意从膀胱深处散发开去,这种刺激感,惊喜感,让李隐莫名处以极端亢奋状态。
李隐虽然惊喜,但是生来谨慎的他还是强耐心中的激动,骑马进入河边的树林里躲藏起来。
用绳子将马嘴绑起来,然后栓在一颗树上。马儿很不舒服,不停用马头拱他的身体意思让李隐赶紧把绳子解开,太难受了。
李隐拍拍它的脖子:“火龙驹,忍耐一下,我去村里看看,一会再来帮你解开。”
火龙驹很是不爽地用鼻子哼哼了几声,无奈看了李隐几眼便安静下来。
李隐将弓背在背上,又取出一壶箭矢悬在腰间。然后提着腰刀弯着身子来到树林边上,隐在一颗树后安静看着村庄方向。
村庄里面很安静,除了飘在空中的那几缕炊烟,村里就没有一丝动静。
李隐找了块石头坐下,他现在要节约体力,因为他不知道村庄里面倒是是谁。现在是打草谷的季节,河北大地上经常会碰到三五成群的辽人。
直到半个时辰后,他看见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妇女从一间屋子里面出来,他这才站起身。
返身回到树林深处,火龙驹看见他欢喜得直点头,脚下不停刨着地。李隐解开它嘴上的绳子,火龙驹立刻伸出舌头舔舐他的脸,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当他们走出树林,远远眺望村庄的时候,那个粗布衣服的妇女已经无影无踪,炊烟也消失不见。想来饭食已经烧好,他们应该在一起吃饭了吧。
李隐和火龙驹踏进村庄的时候,他就感觉到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有一点不舒服,好在没有感受到任何敌意,因此除了别扭倒也没有其他不舒服。
走到一间感觉有人住的破屋子前,李隐稳稳站住,然后静静看着屋子不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一会儿,那破屋子里面走出一个女子,小心翼翼看着他,眼中慢慢积蓄了泪水,随之而来的就是嚎啕大哭。
这女子李隐认得,李翠儿,这个村庄大地主李家的大闺女,小时候二人还经常一起玩耍,稍微大了一些后就难得一见了。
哭声显然惊动了其他人,有几个妇女走出屋子朝这里望过来,见村子的路中央站着一人一马,仿佛受到了惊吓,都蓦然消失了。
李隐的泪水已然模糊了双眼,因为......因为他看见了母亲。
李隐静静站着,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流进嘴里,咸咸的,有些苦。
此时那十五岁的李隐的情绪控制了这具身体,往昔母亲的一颦一笑仿佛电影般在脑海里一幕幕闪过,灯下为他缝衣服的身影,佝偻着身体在前面努力耕耘的身影......
消失不见的妇女慢慢地又出现,然后呆住,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响彻天际:“大郎我儿~~”
女人跌跌撞撞奔过来,一把揪住李隐的衣襟,满是泪水的眼睛不停打量着李隐,口中喃喃道:“大郎,大郎,真的是大郎,我不是在做梦吧,大郎。”
李隐扶住母亲,看着这张熟悉的脸,这张他魂牵梦绕无法忘怀的脸,胸中的郁结挥之一空,双膝发软,扑通一声跪在母亲面前:“孩儿不孝,让母亲受苦了。”
村里陆陆续续又走出七八个女人,她们围在抱头痛哭的母子,也都嚎啕大哭,仿佛此刻所有的委屈都随着哭声发泄出来。
李隐的母亲王李氏今年不过三十出头,生活的艰难早就让她衰老得不成样子,只有她标准的鹅蛋脸型,仿佛还在记忆她过去的美丽。
女子们都是这个村庄的,她们被掳走后,幸运地遇到了一队来援的宋兵将她们救了下来。等她们一路艰难回到家的时候,家早就变成了一片废墟。
宋人的女子是顽强的,她们用手安葬了自己的亲人,用手恢复家园,用手收割成熟的庄稼,用手将宛如地狱的家恢复了些许生机。
母亲已经熟睡,身上盖着儿子的毯子,睡梦中的她眼角还在滴着泪,嘴角却满是微笑。
李隐起身出去,抱了一团草给火龙驹,抚摸着它的大长脸轻声安慰:“辛苦你了,等回去再给你吃好吃的。”
火龙驹用头拱拱李隐,眼睛里面全是温柔。
李隐突然转头看向外面,只见几个身影都呆呆站在残破的院子外面。李隐心里长长叹息,便缓步走了出去。
“这么晚了你们不回去休息么?”李隐看看这些女人,他隐约猜到她们的不安,只是不敢确定。
李翠儿紧张地看看其他人,最后鼓足勇气问:“李隐,你们明天就要走了么?”
李隐看看她们,心里恍惚明白了什么,于是微笑;“我在保州有一个作坊,给保定军做吃食,人手不太够,如果你们愿意帮忙的话,明日就与我一起去保州。”
女子们呆住了,月光下她们的泪珠闪闪发亮。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一声发喊就往各自的家跑去。李隐听到背后有动静,回身一看,原来是母亲正扶着门框冲他笑。
李隐从十里外的镇子里租了两辆牛车,等他回到村子的时候,女人们早已在村头翘首以盼,见他回来都喜笑颜开。
母亲抱着一个坛子,里面是粮食和一只破碗,这就是母亲所有的家当了。
其他人也大同小异,身上的破衣烂衫她们不会去顾及,只是死死抱着满坛子的粮食。
李隐有些哭笑不得,去保州的路程虽然不远,可抱着这些坛坛罐罐却也麻烦。
从车上拿出一个大包袱,这是从镇上成衣铺里买的衣服,每个人都分了一套,还有面巾等其他一些用品。
等那些女子重新回来,李隐笑了,多好看的女人们。
母亲仿佛非常不自然,手里还拿着她那套破衣服舍不得扔,其他女人莫不如此,这让李隐有些挠头,这些衣服没法穿的啊。
好说歹说让她们将衣服和其他没用的东西扔掉,粮食都集中到两个大罐子里,这才坐上牛车悠悠上路。
看着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李隐,想到自己儿女都好好地在保州生活,王李氏的眼泪又下来了,心却早就在这蓝天里快活地飞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