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不大,也没有什么生意,不过收拾得还算干净。
李隐一行的到来让老板很是欢喜,忙不迭让伙计招呼客人。
“娘,你们都坐着,我今天下厨烧几个菜让你们尝尝,我在保州可是有名的厨师。”李隐除去身上的物件,挽起袖子准备去后厨,却被客栈老板拦住。
“客管,您这是干嘛?哪有让客管下厨的,说出去我这生意不要做了。”
李隐拍拍他的肩膀,“知道保州最有名的饭铺是哪一家么?”
老板脱口而出:“王家饭铺。”
李隐伸出大拇指指指自己:“大厨是我徒弟,今天我教你们厨房几个菜,只教一遍。”
老板见李隐一脸认真的样子有些半信半疑,身子却老老实实让开了了。
这次李隐打算烧几个新菜,于是先提着篮子上街买菜,看看有什么新的食材。
买了排骨,人家不要的猪大肠,猪肝,也都要了来。又买一条大鲤鱼,几斤虾子,几斤牛肉,十几块羊排,几块豆腐,一些蔬菜。
客栈的大厨是老板的娘子,她第一次看见男人下厨,心里很是好奇。
李隐也不多话,指着这些菜对她说:“从洗菜开始,我只教你一遍。”
厨娘也是半信半疑,在李隐的指点下开始洗菜,老板的厨房门口看了一会,就感觉李隐很不一般。猪大肠猪肝这东西谁会吃啊,可是在李隐指点下洗好切好,分明就是一种新的食材。
李隐教厨娘烧了,红烧排骨,糖醋鲤鱼,葱爆猪肝,九转大肠,一品豆腐,红烧羊排,黄焖牛肉六个菜,食物的香气让前面其他食客都往厨房不停张望。
饭是在客房里面吃的,还叫了两坛酒。
李王氏看着一桌子的菜,心里不由隐隐作疼,一向节俭的她,第一次看到这么丰富的菜肴,就觉得李隐太过奢侈,这要花多少钱啊。
说起来李王氏却是个贤惠的,她虽心里不喜,却并没有在面子上表露出来。这些女人经历过生死以后,相互间的感情就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她不可能为了心疼儿子花钱就在姐妹们面前摆出脸色。
其他人其实也觉得太奢侈了,宋人习惯分餐制,吃饭很简单,就一罐煮菜一碗饭,哪里有机会见到这么多菜式,即便大地主家的李翠儿也没有见过。
李隐是个机灵人,见大家面子上有点怪异,心里便明白怎么回事了,于是指着菜介绍:“这鲤鱼,才四文钱一条,这个是猪大肠,猪肝,买排骨送的,花了六文钱,加上酒这些总共才花了一百四十文。”
大家都惊呆了,这么丰盛的菜肴才一百四十文?
李隐大笑:“是不是很厉害?我可是保州最有名的厨子呢。”
入夜,小镇的喧闹也早已经归于沉寂。
李隐也早早上床休息,宋人的作息便是如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远处传来狗吠声,很暴烈,很惊恐,也就叫了几声就戛然而止。
李隐猛得睁开了眼睛,特种兵出身的他感觉到了异常。迅速起身摸黑穿上外衣,随手拿起倚在墙边的长枪和腰刀,耳边已经传来乱哄哄的动静,马蹄声,好多马蹄声。他的心在发冷,腿部寒气往上窜,他心里很清楚,今晚不会太平了。
小镇里涌进几十个骑兵将镇子的两头堵住,其中一些人下马冲进镇子,开始挨家挨户砸门。
“抓紧时间,半个时辰我们就撤。”一个领头人模样的人在那里呼喊。他叫哈里庆,是这一队辽人的头领,今年北方雪灾,大批牛羊被冻死了,如果不来南边打草谷,他们的族人就会被饿死。
好在他们这一路抢过来,仗着自己马快,躲过了保定军的围剿,今晚再抢一次,明天就可以回家了。那帮保定军还在三十里外的地方找他们吧,一群蠢货。
妇女孩子的哭声响彻夜空,举着火把的辽人拖着女人,一脚将孩子踹翻在地。女人是个好东西,除了能发泄兽欲,还能卖钱,就是放家里做奴隶也是好的。
女人见孩子被踹倒,心疼之下便拼命挣扎起来,里面冲出一个举着菜刀的男子,抖抖索索看着辽人,身子如筛糠般抖成一团。
辽人心里好笑,胆小如鼠的宋人,不过就是两只脚的羊羔罢了。正得意间,忽然感觉手腕剧痛,低头一看,原来是女子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顿时怒气飙升,抽出腰间的长刀便砍了下去。
咻地一声,一支羽箭带着尖利啸声刺进他的咽喉。这辽人扔下手中长刀,捂住脖颈,不可思议转头望去,黑暗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另一个辽人眼见自己的伙伴倒地,咽喉处还插着一支羽箭,惊骇之下想要大叫,黑暗中又一支羽箭飞射而出,准确地从他张大的嘴巴里钻了进去,又从脑后钻出,带出一股血雨。
转瞬间,正在抢劫的辽人便有五人中箭倒地,箭箭要命。
这时候立马停在街口的哈里庆发觉了不对劲,立刻拿出牛角准备示警。
咻......一支羽箭从黑暗中向他扑来,情急之下他慌忙低头,箭头撞击在他的牛角上偏移了角度,从他脸颊边擦过,带起一阵血珠,脸上被划开了一个深可见骨的口子。剧痛之下,他还是下意识将手盾举起来护住自己的要害,可是嘴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了。
此时也有其他辽人发现了不对劲,高声呼喊伙伴。有人慌慌张张举着火把出来东张西望,却被黑暗中飞来的箭矢洞穿要害,倒地身亡。
一连死了八九个,方才有人醒悟:“熄灭火把,熄灭火把。”
也有人开始弯弓搭箭向黑暗中攒射,几支羽箭没入黑暗,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小镇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极目望去,视力所及也不过几尺远。
月亮早就被凶狠的杀戮吓得躲到了云彩里不敢露头。
小镇突然就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中,连那些哭泣的孩子也被大人捂住了嘴,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哈里庆已经从马上下来蹲在地上缩成一团,一只手捂着流血不止的脸,另一只手紧紧举着手盾护着自己。
黑暗中仿佛藏着一只噬人的厉鬼,不断向他压迫过来。
他曾经参加过很多战役,也是打仗打老的老兵,所以他知道现在自己有多危险。黑暗中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乱七八糟跳动,每跳一次脸颊便痛一次。
等了许久,黑暗中没有任何动静,他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一些,混乱的脑子慢慢恢复理智。他分析着刚才的遭遇,对方自始至终只有一箭飞出,说明里面的人不多,搞不好就一二个人。如果有埋伏,敌人早就冲出来杀光他们了。
“大家一起往里冲,里面只有一个人。”他忍痛发出命令,一句话说出,几乎让他疼得要晕厥过去。
旁边站起十几个黑影,他们抽出了兵刃,举着手盾,结阵慢慢往里面推进。
镇子的另一头也有老兵,马上判断出敌人数量极少,也开始结阵前行。
手盾不是大盾,只有锅盖大小,所以他们都佝偻着身子,尽量让手盾护住要害,腰刀从盾牌边缘伸出,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准备。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很多人的手心里面都是汗,长时间佝偻着身子也让他们感觉非常难受。他们是马上战士,却很少步战,更不要说夜战了。
月亮终于压抑住了自己心中的恐惧,偷偷从云彩里钻了出来。清冷的月光驱散了一部分的黑暗,让世界有了一些光亮。
可惜,这些辽人绝大多数有夜盲症,在没有火把的照耀下,看出去的世界依旧模糊一片。
陡然间,一个巨大的黑影急速冲了出来,有人虽然看不清,却听到了那熟悉的马蹄奔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