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来之后,还不等出门,林猛、林凤凰、白玉香、霍家姐弟等人就来送。
这几个人里自然还是林凤凰最舍不得童牛儿,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在一双眼睛里含着潮湿的雾水,静静地看着他。童牛儿自然明白这目光的含义,但也只能低叹一声而已。霍敏玉上前来拉住童牛儿的手道:“童大哥,你几时回来陪我玩啊?别去的太久,叫我们都想念你。”
童牛儿听着这感情真挚的童言稚语,心里一阵感动。低身搂住霍敏玉在怀里,道:“童大哥一定尽快赶回来陪你玩,好不好?你要听姐姐的话啊,知道吗?” 霍敏玉懂事的点点头。
下山的时候,南金先生和剑阁四侠、云婆鹤翁、石佛侠姜楚等人都来送,拉着童牛儿的手把珍重小心的话说了无数遍,让童牛儿觉得啰嗦。他拿眼光左右扫视,就是不见端木蕊的身影,立时就想到这个兄弟必定比自己先走一步,在下山的哪个地方等着自己呢。想来剑阁四侠等人也不会放心自己一个人去,必要叫她陪在自己的身边保护,以防不测。
这样想着,心里坦然许多,原本的孤独寂寞感觉涤荡而空。
挥别众人之后,童牛儿缓步走下山来。待转过两个山环,见端木蕊果然牵着两匹马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自己笑。待走到近前,童牛儿在她的脸颊上轻抚一把,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牵过马匹,飞身骑上,痛打一掌,先就向前跑去。
端木蕊早已习惯他这番没什么规矩的胡闹,也不以为意,在后面追赶而下。两个人一前一后,直向京城方向驰来。
待进了城里,还是到那家堂口暂住。堂口的主人原是和童牛儿从小就一起讨饭的伙伴,对他既怕又喜欢,极力地讨好。两个人因为以前的交情深湛,所以即使童牛儿现在落难,也不肯有丝毫的为难,仍旧尽心尽力地维护他。
第二日童牛儿仍旧来骠骑营寻霍震询问消息。但霍震却把嘴一裂,道:“牛儿兄弟,你也不是不晓得你霍大哥我是个怎样职位的人物,听闻的向来都是人家说过几百遍的消息,准确的几时到过我这里?我也不是能够掌握这样消息的灵通啊,这消息若到了我这里,怕早就过时了。再有处罚魏忠贤这样的大事,一向都办的隐秘,岂会让我这等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知道?”
童牛儿自然也明白霍震说的不错。转念忧愁,不知道还应该向哪里去打听才好。缓步往回走,刚过正阳大街,听后面传来急促马蹄声。转头看去,见一辆四马拉着的华丽马车正疾驰而过。童牛儿忙让到路边,看着马车经过。
就在马车经过的一刹那,童牛儿却看到从车窗里探出一张皱纹堆叠的脸来。这张脸他太熟悉了,正是曾在雷怒海的府里当差的杨公公那张他打过无数巴掌的脸。但杨公公却没有看到童牛儿,只顾着向远处张望了。
童牛儿见那马车上的围帘竟然是正黄色,上面盘绣团龙,显然是从皇宫里出来的,心中不禁一动,想不明白这个杨公公自从离开雷府之后,怎么会混入皇宫里听差去了?而且看他这样的派头,好似还有些权势呢。嗯,他会不会有机会知晓魏忠贤的事?
这样想着,童牛儿的眼前不禁猛地亮起,以为自己要知道的事情有了眉目。
回到堂口,立刻把当家的找来,要他把手下的乞丐都撒出去,注意留心这个杨公公的行踪下落。
这堂口是京城中比较大的,管理着千多名花儿乞丐。要这些人留心一个老太监倒是容易,是以童牛儿很快就得到消息,知道了这就要倒霉的杨公公经常出没的地方有哪些。
原来自从雷怒海的府邸被查抄之后,这杨公公就托着旧日的关系进了皇宫里当差。他本就是个奸猾透顶,又不要脸皮的无赖,就算和童牛儿比起来也不差分毫,可能有很多地方还要超越呢。尤其有一点和童牛儿不同,就是这个杨公公根本就没了人的心肠,做事都凭着得失的支配,信奉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人生哲理。
但世界就是这么奇怪,越是这样自私势力的人,攀爬得越快,越要欺压到那些善良无能的人头顶上作威作福。这杨公公就是个例子,他进入皇宫后不久,就凭着多年来练就的依附权贵的厚颜无耻的本领,很快站稳脚跟,并结交了一批和他一样本质的恶人,结成强大的势力,很快就控制了皇宫中的很多地方。而杨公公也成为有权势的殿前值守太监。
可千万别小看这个只是在皇帝早朝时捧着一个拂尘站在殿脚的老太监,其实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把一切都记在心里,很多事都远比坐在那把龙椅里的皇帝想得明白。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个殿前值守的太监就是个对一切事情都洞若观火的旁观者,能把一切都在心里周转不停,自然也就对什么事都有个计较。
正因为如此,这些太监在皇帝下朝之后常常成为征求意见的对象,无形中就是皇帝的秘书一般。虽然历朝历代都有太监不得干政的祖训,但很多皇帝却都忍不住要向这些本来不该让他说话的身边人问计,让他们有了干政的机会。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太监就成了有权势的,成为很多太监和大臣巴结的对象,希望能通过他们达到自己的目的。
杨公公这段时间好不得意,没有想到自己也能有今天,离开了雷怒海之后不但没有没落,反倒更加春风得意起来,倒真的不知道祖上的那座坟茔埋对了好风水的地方,让自己开始走好运了。
可他这样的人天生一副轻贱的骨头,禁不住好风的吹拂,总想着要去那云的顶端漂浮一圈才过瘾。所以现在的杨公公也最张扬不过,好像满京城里只有他是最重要的人物,简直要把皇帝都比下去了。
这天他又偷偷地溜出皇宫,来到京城有名的茶楼喝茶听书。他却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个人正用一双凶狠的眼睛注视着他,好像老虎看着兔儿一般的冰冷。杨公公尖着嗓子叫了几声好,从怀里摸出一点散碎的银子给那说书的打赏。然后在小太监的搀扶下,一步三摇地走出茶楼。
在一边停着的马车还不等他召唤,早已经麻溜儿地赶过来停在他的脚前。杨公公见小太监已经撩起围帘,低头就想往里钻。可肩膀刚进去,感觉里面已经伸出一只手,一把就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服前襟,死命地往里拉扯。
杨公公人老心滑,立时就知道不妙。刚要挣扎,猛地觉得后面有什么凉飕飕地顶在腰间。低头看时,见一把匕首正在那闪着寒光。杨公公从来都是不吃眼前亏的主儿,见已经如此,立时乖乖地钻进马车。
待看到跟随而上的这个人时,杨公公吓得险些尿在裤子里,正是他最头痛的童牛儿。童牛儿自从认识他那一天开始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对他非打即骂,从来都是变本加厉地折磨。杨公公本来就是一副奴才的本性,越是打骂虐待他,他便越怕,也就越肯巴结依附你。
而今这样的恐惧已经进入到杨公公的骨髓里,任凭怎样都消灭不了了,所以他看到童牛儿就开始哆嗦,怎样都控制不住。
童牛儿见了却觉得好笑,道:“好久不见,公公别来无恙?” 杨公公把嘴唇抖了半晌,才结巴着道:“童大人——一向可好?” 童牛儿呵呵一笑,道:“我一向都好,不劳公公挂怀。” 杨公公转头看看刚才抓自己衣领前襟的这个人,见是个长得美貌的公子,倒觉得奇怪。
其实这人是端木蕊装扮的,她刚才想一把将杨公公拉进车里,可奈何杨公公身高体胖,竟然没有拉动,叫端木蕊好不气恼。此时见杨公公看向自己,便将手里提着的逆龙宝刀向他的脑袋上狠敲了一下,口里骂道:“老贼,怎地看我?”
杨公公本来就是个胆小怕死的,见童牛儿在侧心里就没底,以为今日怕要性命不保,好不容易弄到手的荣华富贵恐怕就要到头了。此时又见端木蕊这样凶他,更加地没了勇气,竟把脸俯在双膝之间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这一招也就糊弄端木蕊这样的还管用,以为他这样一大把年纪的被自己欺负成这个样子,心里有些过不去;但对童牛儿来说却毫无用处。因为童牛儿最知道这些人的底细,所以从来不被他们伪装出来的软弱和可怜所迷惑,也从不肯对他们有半点怜惜,以为都是些死不足惜的东西。
所以他见这个老太监哭成一团,不但不可怜,反觉得反感。猛地打他一巴掌,高声喝道:“哭个屁?你老子我还没死呢。”这一招却管用,杨公公立时就把哭声憋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