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朝议中。
刘宏还未到来,原本应该分列两旁等候的公卿队列显得无比杂乱,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时不时还有激进的大臣发出斥责之声。
终于,刘宏出现了,他位居高座,无趣的看着底下的大臣,轻轻挥挥衣袖。
曹节会意,尖着嗓子叫道:“圣上龙体抱恙,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臣子们面面斯觑,终于一个面带愤慨的中年n慨然走出队伍:“臣卢植有本启奏!”
刘宏微微起了精神,此人曾平叛扬州九江郡蛮族叛乱,文武双全:“卢爱卿请讲。”
“臣状告中常侍王甫,王甫谋害忠良,妄干政事,此乃状一;此獠欺上瞒下,诬告勃海王刘俚,并致其于狱中身亡,此乃状二......”卢植高声道。
刘宏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一旁的曹节低眉顺眼,心中暗暗欣喜。
卢植扯下身上的绶带,厉声道:“臣近日听闻,王甫欲行不轨,欲害皇后!”
刘宏冷哼一声:“宋氏无嗣,却以巫蛊之术谋害朕,难不成不应该废黜皇后?”
卢植将象征官职的绶带狠狠摔在地上,愤慨道:“巫蛊之术实乃无稽之谈!武帝时后宫巫蛊之术盛行,陈后、卫后皆因此被废黜。而今宋后何辜,竟蒙此大辱!”
刘宏面色阴沉,盯着昂头的卢植低声道:“卢诗中欲干涉朕后宫之事?”
卢植一时语塞,但依旧咬牙道:“皇后一事事关重大,万望陛下三思!”
刘宏语气森寒,看向其余大臣:“诸位爱卿也是这样想的?都想来干涉朕后宫之事?”
其余大臣不敢言语,只有寥寥几人出列。“臣袁隗启奏。”突然间,一个声音打破了君臣间的僵持。
“说。”刘宏深吸口气,看向袁隗。
“扬州九江郡蛮族不畏天威,叛乱一方,臣请奏陛下出兵平叛。”袁隗脸色不变,沉着的道。
刘宏突然露出笑容:“若朕记得没错,卢侍中曾任九江郡太守,上次平定叛乱就是卢侍中领兵,此次也交由卢侍中了。”
其余大臣相视一眼,欲言又止。
卢植沉默了,名正言顺容不得他推脱,最后一声长叹,拱手道:“臣领旨。”
“好了,今日朝议就到这了,休要多说,退朝!”刘宏不耐烦的一挥手,率先跳出头的卢植已经被调走,事情暂时就能告一段落了。
朝议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阳球阴沉着脸,遥遥看了眼刘郃,转身离去。
很快,朝中的消息就被传了出去,大汉的女主人换了人让许多百姓议论纷纷。不过时间会冲淡一切,更何况宋皇后本身也没什么存在感。
但紧接着,另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席卷整个洛阳城。
“阳球,杂家乃天子近臣,尔焉敢动我!”洛阳狱内,王甫被压着跪在地上,尖声叫道。
阳球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他掸了掸衣袖,冷笑道:“狗贼,吾乃司隶校尉,监察朝中百官,如何就审不得你!”
王甫表情闪过意思慌乱,语气稍稍服软:“我是宫中常侍,非是百官。若陛下得知,定会治你的罪,不如就此作罢,往后我二人进水不犯河水。”
阳球伸手拍了拍王甫的头,嘴角冷意更盛:“王大人真是健忘,前些日子大人检举勃海王谋逆一案有功,现在王大人可确确实实的百官,与朝中的诸位大人并席而座。”阳球咬牙道。
王甫错愕的看着阳球,脑海中不断闪过片段。
阳球快意的看着面色惨白的王甫,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给我严加审讯,这些年犯的事统统都得给我吐出来!勿要手软,生死无论!”
旁边被一起抓进来的王萌急切的道:“阳球阳球,我招供,莫要对我父用刑!”
阳球淡漠的扫了他一眼:“求我。”
王萌血气上涌,但看到目光已经呆滞的王甫又深吸一口气,低声道:“阳大人,我父子二人认罪。请大人给我二人一个痛快......”
阳球盯着他,不屑的道:“这就是求人的态度?跪下!”
王萌牙齿咬的咯吱作响,深深的看了眼阳球,像是认命一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大人给我等一个痛快!”
阳球突然放声大笑,指着王萌半天不说话,末了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狠狠的踩在王甫身上。王甫经不住如此大力,痛苦的叫出声。
“吾求学法家,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汝父子二人,擢发难数,十恶不赦!岂敢求速死?上刑!”阳球畅快的道。
“阳球!你不过是我王家的一条狗等我们出去定要让你好看。”王萌挣扎着站起来,一边对阳球痛骂道。
阳球面色一冷,手一招,身后两个衙役立刻上前用土堵住王萌嘴巴。再一招,手拿着大杖的两个衙役走上前,朝着王萌狠狠抡去。
王甫呆呆地看着王萌血肉模糊,从挣扎到抽搐,最后没了动静。飞溅的血滴不小心溅到他脸上,他也没擦,只是呆呆地看着,脸上默默流出两道眼泪。
“阳球,杂家诬告勃海王谋逆,致其一家被斩是真;祸乱宫廷是真;弄权朝政是真;蛊惑陛下是真......”王甫闭上了眼,嘴唇翕动着,罪名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阳球负手而立,不满的道:“以巫蛊之术诬告宋皇后,尔可认?”
王甫睁开了眼,眼球浑浊,痛苦之色一闪而过,胡须抖动了两下,低声却坚决的道:“宋皇后以巫蛊之术暗害陛下,若非陛下仁慈,宋氏早就应该被杖毙!”
“动手吧,上述罪名足够杂家死了。”
“你不认?”阳球盯着王甫,再度问道。
“杂家没必要诓骗你,宋皇后暗害陛下为真!”王甫突然暴怒,朝着阳球尖声咆哮道。
阳球心中的疑惑瞬间被打破,一脚踹向王甫,烦躁的道:“证据已够,杖毙!”刚才动手的四人再度上前,一顿娴熟的操作,王甫渐渐也没了声息。
发泄完的阳球看向囚牢里的其他人,一众被捕的小黄门抖得像筛糠一样,平日里依仗的靠山被活生生杖毙在眼前,恐惧感席卷在场的所有犯人。
阳球略过这些小角色,朝前走了两步,看向一个端坐在牢中的彪悍老者。
“段太尉,你招还是不招?”阳球凝神注视着段颎,严肃的道。
段颎笑了起来,看着阳球的目光无比复杂:“老夫招什么?老夫何罪之有?”
“你助纣为虐,谄附腌竖,狼狈为奸,祸害朝中义士!”阳球沉声道。
段颎长叹一声,眼中勾起回忆:“既然阳大人说老夫有罪,那便是了。老夫生于寒门,自幼便喜欢研习兵书......”
段颎述说着,阳球站在牢外,没有打断:“举孝廉......戍边征战......大小作战一百八十余次,斩敌四万余......平定西羌,歼灭东羌,以功封县侯!”
“建宁三年,老夫受诏入朝,风光无限。”段颎突然笑了起来,最后四个字咬的很重。
“老夫是个武人,戍边征战十余年,久受塞边风吹,骨头硬了,弯不下来。今日既然落到你手中,不必多言,速斩某头。”段颎淡淡的道,语气却显得无比悲凉。
阳球迟疑的看着这个端坐的老头,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稚嫩的童声:“阳大人,且慢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