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何休点点头,这小子还是用心了。
“何师,不如出去走走?”看何休点头,刘辩出声试探着道。
“嗯?”何休冷眼横去,刘辩委委屈屈的低下头。
何休训斥道:“趁年少光阴,应当勉励勤学才是,终日游荡非良家子所为。”
“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刘辩抬起头,用着最稚嫩的声音说出最硬气的话。
何休惊异的看了眼刘辩,转而摸上案几上的长剑。
“何师,君子动口不动手,圣人以理服人,未有武力相峙之说。”刘辩眼皮一跳,立刻出声道。
“你这孺子懂甚,不以文章才学举人,以何为衡量?”何休手收回来,但嘴上质问道。
刘辩笑了笑,只要不动剑一切都好说:“今太学学子,虽通六艺,研习经典无有不利,然治国利民之策皆无,凭此何以为官,牧守四方?”刘辩心中还藏了半句,只是选官制度之事非一时之功,现在不是时机。
“继续说。”何休点点头,条理清晰,他倒想听听看刘辩的想法。
“所以,多出去走走。”刘辩笑嘻嘻的道。何休是公羊学大儒,上一位公羊学派的大儒叫董仲舒。在春秋三传里,公羊传是和春秋一脉相承,讲究微言大义,一小句话都要琢磨出一堆道理。
“何师莫恼!”看着何休重新摸上长剑,刘辩立刻高叫道。
“说!”何休脸皮一抖,七岁的稚童真以为他能讲出来什么道理,没想到还是想出去玩。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出去走走,并非玩乐。”刘辩振振有词的道。
“读万卷书?你读了吗?”何休鄙视的看着他。
刘辩叹口气,像个小大人一样,诚恳的道:“何师,辩不善学习,何苦为难学生。”
何休对此嗤之以鼻,花白的头发束在脑后,眼睛微眯,射出危险的光芒:“竖子,适才这两句诗又是先人所创?汝援引不成?”
刘辩摸摸鼻子,有些尴尬:“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自然是援引......”
何休冷哼一声,然后一声长叹:“老夫平生从未见过似你般聪慧之人,只可惜不能传承老夫衣钵,既然你不愿学,老夫也不强求。只希望日后你能亲贤远佞,莫要误入歧途才是。”
刘辩嘿嘿一笑:“何师谬赞了,坦荡正途辩尚不入内,何况是魍魉小道。”
何休赞同的点点头,掸掸袍上的尘土,随口道:“既然你不愿学《公羊传》,有何想学的可与我说,老夫或可指教一二。”
“文章之道不足学,习武与商贾之道辩无需学习,辩心中所念唯有识人之术!”刘辩认真的道。历史不是一个人或是一群人的历史,而是数不清的人共同铸造的,识人辨人之术对他非常重要。
何休神情严肃起来,深深的看了眼面前的刘辩,缓缓道:“世上无识人之术,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万事留有后手。无需辨认忠奸,自然就达到了识人的境界。”
刘辩陷入短暂沉思,何休的意思模模糊糊他有点明白,但又有些不清楚。
“请老师释疑。”刘辩认认真真低头拱手道。
何休长叹一声,扶起刘辩:“这可不是识人之术,此乃帝王之术。”刘辩眼前一亮,目光炯炯的看着何休,透露出无限的渴求。
何休慢步走出凉亭,背影有些阑珊,刘辩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
“我且问你,王越如何?”何休开口问道,问的刘辩摸不着头脑。
“王师,王师教我剑术,自然是好的。”刘辩沉吟道。
“倘若你坐在那个位置,你还会是这个想法嘛?”何休反问道。
刘辩摇摇头,这个问题对他超纲了,摸不清何休真实意图是什么。
“那我再问你,王越心性和忠诚与否是否重要?”何休换了个说法,再次问道。
“重要。”刘辩点点头,不假思索的道。
何休摇摇头,复杂的道:“其实不重要......”
“于世人而言,常常用忠奸善恶来形容。但对于帝王而言,忠奸并无区别!王越善使剑,世间罕逢敌手,然其喜官爵,图封妻荫子。汝可以官职为诱,以其妻子为质,王越自可任你驱使!是忠是奸又有何妨?”何休淡漠的道。
凉亭前一直候着的王越冷汗直流,‘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看向何休的目光充满了惊恐。
刘辩默默点点头,转而又有些犹豫:“此法恐非善举。”
何休转头认真的道:“善恶存乎一念之间,我之英雄,彼之仇寇概莫如是。”
“老夫再问你,太尉与阉宦勾结,段颎大肆屠杀太学生一事,汝作何解?”何休没管跪在地上的王越,而是又问道。
“太尉与常侍来往甚密,势力盘根节错,宜斩之!”刘辩略微思考,认真的道。旁边的王越心中更加惊骇,头埋得更低些,甚至想堵住自己的耳朵。
“错!”何休严肃的道。
“常侍不过天家豕犬,何来势力庞大之说!段颎虽与其勾连,非是图谋常侍之势,而是为了攀附天家。若是天家出面,段颎一朝杀尽腌竖,绝对不会手软!”
刘辩心头明悟,对诡谲的朝堂局势有了新的认识。
“那段颎屠杀太学生之事,汝作何安排?”何休再次问道。
刘辩沉吟不语,然后认真的道:“太尉残暴世人皆知,可斩之或可削其官职以平民愤。”
“错错错!”何休掣剑而出,狠狠刺入一旁梁柱,严厉的道。
“善恶于你,分毫无关!汝为帝王,心怀天下才是正途!”
“段颎此人,起于寒门,立赫赫战功于边陲,于国有利!太学生为何人?十有八九为世家之人,天下动荡之势初现端倪与世家脱不了干系!为何自斩双臂以慰敌方?”何休措辞甚为严厉。
“恐天下人心有不服,损耗民心。”刘辩低头低声道。“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何休冷哼一声:“天子之所是,亦必是之;天子之所非,亦必非之!整个宫中,能任常侍之位者数不胜数,而能担任太尉之职者寥寥。杀人者何?非段颎也,乃常侍王甫曹节指示。段颎何辜,受此污名?”
“记住老夫的话,庶人是庶人,世家为世家,两者不能混为一谈!莫要因为形势而影响你的决断。”何休最后告诫道。
刘辩眼神明亮,何休的话彻底点醒了他。“那父皇现在是......”刘辩看向何休,探寻的道。
何休瞥了他一眼,摇摇头:“陛下心思,不可妄加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