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围的悠悠青竹,沈栖洛仍然心有余悸,想起那个满带杀意的眼神就有些恐惧。
那个人明显是江湖中人,但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突然想起来金盛好像提了一句跟江湖。
那么青山城里面的命案跟他有没有关系?
他为什么会在那里摆摊?那条官道附近人家虽然不多,但是靠近山角的小镇,从茶水摊走个半里就能看见房屋。
在那里摆个茶水摊干嘛?难道是在等人?
一堆的疑问充斥在脑海中,她有些烦躁便绕着院子开始慢悠悠地走。她想得太过认真,连知春她们没有跟上也没有发现。
菩提寺建在半山腰上,底部据说是用钢铁固定在山腰上然后上面铺了层土,还用木板盖了个地板,沈栖洛对此深信不疑。
她漫不经心的走着,手里折的梧桐叶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她穿的鞋子鞋底都很厚,稍一用力就会在地板上踩出响亮的声音。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悟缘主持的房间外,她摸摸下巴,本来想找主持说些些话,却又想起来这个时辰他应该在藏书阁里,于是准备离开。
就在她转过身的时候,房间里发出了一声陶瓷碎掉的声音。
清脆的声音极其响亮,沈栖洛停住了脚步,他记得主持房间里唯一的瓷器就是他喜爱的飞鱼什么瓶。
好家伙,难道是其他小和尚打扫房间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
不对啊。
沈栖洛后天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打扫卫生干嘛把门关得死死。想到这里,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主持?是你吗?”
下一秒,她瞬间后悔这样问了,因为她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向她逼近。
身为将军,她很清楚一个人起了杀心时会不由自主爆发的杀气。
遭了,里面的人想杀她。
她一把拔出腰间的小刀,拼命向外面跑去。她当然记得不能把后背暴露给敌人这个道理。只是她如果不跑,肯定只有死路一条。
她在过道上拼命地跑,终于看见了空明正朝着这里走来。她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刚想扑上去,却感觉到了那股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殿下,您跑什么?”
看着突然停下来的沈栖洛,他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这公主跑得满脸通红,像是在躲着什么。
“没事儿。”沈栖洛勉强笑了一下,冲他摆摆手,“空明,你看见知春没?”
“好像去了厨房。”
沈栖洛道了谢,立刻朝着厨房跑去。看着她略显狼狈的背影,空明有些不解,却也没有多问,继续朝着主持房间走去。
“知春!”
厨房里,知春端着盘子,上面放了两碗素汤,知春笑眯眯的,这是空心师傅刚刚煮的汤,殿下可喜欢了。
她刚要端出去,就听见了沈栖洛焦急的声音。
“殿下?”她不解的看着扶着门框直喘气的沈栖洛。
“没,没事……”她摆摆手,看见了熟悉的人和熟悉的地方,她松了口气,对刚刚的事情仍心有余悸。
知春笑着把汤端她面前:“殿下,我刚要把汤给端到院里呢。”
淡淡的清香在鼻间弥漫,沈栖洛缓了口气:“我不想喝,你陪陪我吧。”
她心里再强大,身体始终是个小孩子,面对危险的气息会下意识软了腿。她叹了口气,抱住知春的腰,她把盘子端高了一些,好不碰到殿下。
感受到温暖的怀抱,沈栖洛放下了心,可还是粘着知春到院子里,然后慢悠悠地喝了口汤。
快申时了,她趴在石桌上玩着青花瓷杯,她手指按着杯边使其斜起,另一只手一弄,杯子就轻轻的转了起来。
花纹在不停地转悠下逐渐模糊起来,沈栖洛看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她梦见了空明,这个和尚有些清高,但是人不错。
她每年的生日都会收到他抄的经书,这次的生辰他送了《妙法莲华经》,他的字与他冷冰冰的外表一样,每个字都带着文人的风骨和清高。
空明最是喜欢抄写经书,若是路过藏书阁,向里面一看,其中必定有他的身影。
他和别的和尚有些不同,一举一动都带着些文人的风骨,眉间永远带着些忧愁。
……
说话的声音由远而近,打扰了她的梦境,她趴在石桌上不想动,耳朵却听起了何嬷嬷她们的对话。
“哎呀,什么人会在寺庙里杀人啊,真是!真是……”
“空明师傅是个好人啊,只可惜……”是杳杳的声音,她把话里的惋惜之情听得明明白白。
空明……空明!
她一激灵,猛得坐起身,不知何时披在她身上的小毯子滑到了地上。何嬷嬷被她吓了一跳,赶忙使眼色让杳杳别说了,又上去关切的问沈栖洛。
沈栖洛没说话,她脑子里一阵混沌,呆呆的看着院里梧桐的样子让何嬷嬷担心得不行,她怕她听见了刚刚那些话会接受不了。
梧桐叶子落了一大半,有些枝叶光秃秃的,浅褐色的枝干上挂了个红灯笼。
她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样,她有些迷茫的看着何嬷嬷:“空明死掉了吗?”
何嬷嬷捧着她的脸,看着她泪盈盈的双眼心疼不己,她哄道:
“没有没有,空明只是离开菩提寺了。”
她摇摇头,明显的不信,她知道像空明这种没有家人的小和尚会埋在哪里,在后山,有个老和尚守着他们的坟墓。
她冷静的说:“我永远也看不见空明了,对吗?”
“……”这话让何嬷嬷愣了好一会儿,她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怎么会永远看不见?”
“等空明回来就能看见了呀。”
是哄小孩子的话,沈栖洛失望的垂着双眼,一颗一颗眼泪掉了下来,落在了何嬷嬷手心,感受到眼泪的温度。
何嬷嬷赶紧抱住她哄着:“不哭不哭。”
她终于忍不住了,哭出了声音,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
哭腔模糊了字音,何嬷嬷没有听清,她只能一直抱着她哄。
都是她的错,她没有提醒空明,空明才会死掉,那个杀手一定是有目的,所以才会在主持房间里,而可怜的空明恰好撞上了。
可是,空明本来可以不用死,只要……只要离开主持房间就好了……
她从嬷嬷怀里面挣脱出来,一个劲向外面跑去,杳杳她们赶紧跟了上去。
沈栖洛顶着通红的眼眶在走廊上狂奔,还差点撞到了要给自己行礼的丫鬟。
菩提寺在竹林里,风中永远带着些凉意,她狂奔着,泪意涌上心间,等她跑到主持住的院子外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院子里面挂了些白布,不多,毕竟是寺庙,还会有些人来找主持,做丧事也不能太过。
她征征的看着,院子里面冷冷清清的,与平常没有区别,可她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眼泪终于止住了,她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走到一半用,突然想起了什么朝着后山的方向跑去。
去往后山的路上,隐隐有诵经声传来,她知道那是为空明念的,所有无家可归的和尚死掉之后,都会被埋在后山。
空明从小被主持带大,她甚至能想象到主持是怀着怎样悲痛的心情去埋葬空明的。因为那种失去至亲至爱的人的感觉,她也曾感受过。
宛若一颗完好的心脏,被人拿刀割走了一块,又像是被人按在了湖底,无法呼吸。那种窒息的感觉,她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
一阵风吹过,带着秋季的寒冷钻进了她的衣服,她打了个哆嗦。
脑子有些混乱,但还是坚定着一个念头。
搞清事情,为想为空明报仇!
她知道这件事情不简单,光从主持没有报案这件事就可以看出。
没人舍得让自己的孩子无缘无故的死去,除非……另有原因。
路边古怪的摆摊人,城里离奇的命案,以其无故死亡的空明,这一件一件的事情像一张网一样交织在一起,而她好像深陷其中,又好像与其毫无关联。
不行!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了。
如果她再像上辈子一样眼睁睁看着在乎的人亲近的人从身边死去,那么她重回现在有什么意思呢?
迟迟赶来的杳杳敏锐地察觉到了殿下的气势的不一般。明明是个六岁的小孩,却带着一股坚定的信念,眼神中也充满着坚毅。
“殿下……”杳杳有些迟疑地上前,她担心殿下接受不了空明死亡的消息。
殿下还是个小孩,怕是不那么容易接受亲近之人死亡的消息。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沈栖洛回过头,圆鼓鼓的脸上明明还带有泪痕,却撑出了一个笑颜看着她。
“我没事的,杳杳。”小孩稚嫩的声音还有些颤抖。
“我会在这里乖乖的,等着空明回家。”
天真又残忍的话语,让杳杳忍不住落下了泪。她扭头擦去眼泪哽咽着说:“好,殿下乖乖的,空明很快便会回来。”
风又大了些,她发带尾上的铃铛轻轻晃动起来,清脆又响亮的声音像是少年人的依依不舍,却又更像是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