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空明去逝那日已经过了两天,已临近冬日,梧桐叶也落得差不多了,只有几盏不久前挂上去的小灯笼,还在秋风中摇曳。
沈栖洛坐在秃树下的石桌上,面前摊开的图纸上,描绘着上辈子她对主持房间的记忆。
她单手撑脸,另一只手拿着毛笔,烦躁的吸了吸鼻子,小巧可爱的鼻头就皱了一下。
“啧,上辈子六岁之后就很少去主持的房间了,细节不会改变了吧?”
图纸上的东西很简洁,一个大符号表示床,小符号便表示小件的物品,可图纸上除了大符号就只有四个小符号了。
她嘟着嘴,总觉得自己记错了哪里,上辈子主持房间里偶尔会放瓷器,但多数时候是没放的。
所以瓷器必然不可能是开关什么的,而那个刺客之所以打碎瓷器,也许是因为对寺庙的不熟悉。
那么就可以排除掉刺客是寺庙里的人的想法了。
看着面前的图纸,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出刺客的目的。
“殿下!”知春欢愉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传了过来,她有些不喜,尽管她知道,知春也是想让她高兴。
“什么事情?”在知春进院子的前一刻,她已经收好图纸放进了袖子里面。
知春手里提溜着一个竹篮子,里面装了只活蹦乱跳的麻雀。
“您瞧!”
“不过是只麻雀而已。”相较于她的高兴,沈栖洛显得冷静了许多。
“我……就是想给您看看嘛。”知春嘟着嘴巴。
她冷眼瞧着那不停撞着竹篮的麻雀,那种竹篮上面有一个盖子,像麻雀这种小东西是撞不开的。
“放了吧,在笼子里被人玩死挺可悲的。”
知春低着头嘟囔了一句“是”,然后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看着她的样子,沈栖洛知道她也许不会放。不过她从来不在意这些事情,没人会在意一个异类脆弱的生命,况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后山的竹林里,她蹑手蹑脚地走着,斜坡有些大,她只好一手扶着竹子,另一只脚慢慢的向下探着。
等踩稳了落脚点她才走下一步。
她就这么到了主持的窗外,隔着纸窗她朝里面看了一眼。里面空无一人,门也紧闭着。
她轻轻的打开窗户低着头把准备好的叉竿插上去。窗户不高,再加上在斜坡上,她轻轻一垫脚就翻了过去。
她今天穿了鞋底较薄的月白色绣鞋,落地的时候没有在厚厚一层的地板上发出太大的声响,再加上她在进入房间时踮起了脚尖,所以她的进入可以说是悄无声息。
她四下看去,主持房间里并没有太多东西,藏东西也藏不了,机关也不像是有的样子。
沈栖洛慢慢在房间里面踱步,看了一眼墙上的字画,掀开来一看,墙上没有东西。她敲了敲墙也不像是空心的样子。
那么刺客到底在找什么呢?
她把目光移到了极低的床上,那张床的床脚很低。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和少年都躲不进去,除非……是一个没发育的小孩,或者直接把床给掀开。
她眼神一暗,趴下身体钻了进去。
她刚刚趴在地板上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身下地板声音清脆里面是空的!
她一喜,又伸出手指用手鼓轻敲地板,确认里面空荡无误后。她开始尝试推开木板,这是里面空间狭小,她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木板才有一丝松动。
“果然……”
看着被推开的木板里面黑黝黝的,只有靠近出口的几节梯子能被看见,里面的气息有些湿润,她摸了摸一阶梯子,因为在潮湿的环境里待久了木梯摸着也有些湿润。
这会不会是通向后山瀑布的?
她脑子里面突然出现这个问题,看来菩提寺果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沈栖洛兴奋不已,她知道自己找到了刺客的目的,也能多探索一下菩提寺的秘密。
只是……她还有些迟疑,这些秘密她现在应该知道吗?
想到这里她竟然在犹豫该不该进去。
看着布满灰尘的地板和弄脏的双手,她一咬牙还是勇敢的迈出了第一步。
她早就该知道,事情不会简单。
密道里黑暗又潮湿,她紧紧的抓着梯子缓慢的下去。稍有不慎他就会滑倒,而下面不知道有多深,她稍不注意就会摔死。
终于,密道快到底了,双眼适应了黑暗的她隐隐看见了地底。
她欣喜若狂,步子跨急了些,脚下一滑就要摔倒,但是一双手托了她一下,这才没有摔倒。沈栖洛一惊,回头一看,是覆云!
在漆黑的山洞里,他的身影一半淹没在黑暗里。她只能看见他赤果的上身上面缠了许多绷带。
覆云:“……”
看着面色冷竣的覆云,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小姑娘冲她嘿嘿一笑,白嫩的脸上蹭了一些灰。
“你怎么在这里?”覆云面无表情把她抱了下来,然后低头看着她,娇憨的少女一脸无辜。
这里意外得很宽阔,只是一片漆黑,双眼适应了黑暗也只能模模糊糊的看清楚山洞里物品的轮廓。
沈栖洛咬着下嘴唇,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想着有什么应对之策。
覆云皱着眉头,抱着双臂,冷漠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她犹豫了一下,开口说:“我说是意外你信吗?”
她感觉到覆云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听见了他说:“你完全可以信任我。”
他这句话让沈栖洛有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抬起头,茫然无措地看着他,那样子无辜极了。
要不是覆云一直在观察,保护她就信了。
“……你母亲是释牵竹,”他说,沈栖洛注意道他说的是母后的名字,而不是皇后,“释族也算是大户,不过不是你认为的那种。”
在沈栖洛有些怀疑的目光中,他解释道。
沈栖洛看不清他表情,对他的话产生了怀疑,她这辈子不是在军营就是在战场,虽然对京城里面的事情了解不多,但是总不至于连母族也不知道吧。
黑暗里,覆云能清楚的看见沈栖洛的表情,不仅仅是因为他在这里待了很久,而且因为他武功高强。
“她是前武林盟主释云天的女儿。”
沈栖洛愣住了,这个消息太离谱了,一时间她竟然分不清真假。她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跟母亲有关的消息。即使有,也就是那几句她贤良淑德,或者是一些说她来历不明的话。
不过即便是刻薄的高贵妃也从来没有用这个来挖苦过她。这让她有些想相信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安静的密道里,沈栖洛甚至能听见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仔细一听,竟是她的呼吸声大一些,习武之人都会有意无意的控制自己的呼吸,覆云也不例外。
覆云没有急着回答,转过身去在一张桌子上摸索,然后“嗤”地一声,火燃了起来,一时间密道亮了起来。
不算宽敞的密道里有一张床,还有一个桌子,上面的烛台看着很久没有用过了,现在才燃了这些天第一支蜡烛。
他对沈栖洛招招手让她过来。
沈栖洛走到桌子旁边,乖巧的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制的令牌。
红木制成令牌上有一个字——释
令牌看着平平无奇,却让沈栖洛大为震撼。
这个令牌她上辈子也见过两次,一次是在覆云房间里面,那次覆云狠狠的批评了她,并罚她射一千支箭,若是有一支射偏,便要加一百支。
第二次,她在覆云的尸体上看见了这枚令牌,它裂成了两半,被覆云紧紧地捏在手里。
想起覆云的死状,她有些止不住的颤抖,他七窍流血的样子实在令人胆颤。她不怕,但是她接受不了失去覆云的事实。
“这个令牌……是小姐给我的,有了这枚令牌就是释家人了。”覆云大拇指摩挲着令牌上的字,眼里的冰融化了,只剩下令人动容的柔情。
沈栖洛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上辈子他为什么紧紧握着令牌,这是对他十分重要的东西啊。
只是她不明白,上辈子她记忆里压根没有释家,从来没有人告诉她母后的事情。连覆云也没有。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上辈子跟覆云最后一次见面。
在普普通通的茶馆包间里,覆云把剑放在桌上,拿起酒壶灌了一口,然后抹了把嘴,说:“殿下,这次回来,我会告诉你一件关于您母亲的事情。”
只可惜,覆云还没有来得及回来告诉她就丧命于嘉云关。
察觉到沈栖洛情绪不对,覆云把令牌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关切道:“我知道这些一时半会儿你无法接受,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一直都在暗中保护你,你的一切我都知晓。”
他眼神一暗,又想起来小公主是怎么从一个小不点长大的,那么乖巧的孩子从小就聪慧,跟着主持学习认字,平日除了看话本子就是学习里面的人锻炼身体。
他心一软,看着懵懵懂懂的小姑娘捏着令牌不知所措的样子觉得有些心疼。
“你应该是天之骄子,虽然现在释家……但是……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就由我来当你师傅。”
沈栖洛慌张的看着他,她对这些未知的事情怀着恐惧和一点兴奋。只是这些事情太过复杂离谱,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覆云。
听着覆云这番话,她捏着令牌,睁着含有泪花的大眼睛看着他:“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