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近之又饿了。
今天几顿算起来吃的不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顶饿,当时吃饱了,但是却饿得很快。
如果不及时吃东西,不但浑身就使不上劲儿,还有一股轻微的暴虐情绪,催促他赶快进食。
日头刚过了中天,算算时间,现在才是正儿八经的午饭时间。陈近之本不用挨饿,谁知那匹白马吃了他一筒鹌鹑,这就有一顿没了着落。
顺流到竹棚应该不会花太长时间,但他隐隐觉得饿一顿代价太大,实在不能承受,必须想办法弄点吃的。
包里有鱼钩也有鱼线,但是没有鱼饵。得找个地方靠岸,找点蚯蚓什么的,钓到鱼就算不烤来吃,吃点生鱼片也不错。一想到这里,陈近之就直咽口水。
顺流飘了三四里路,草原已不见了踪影,两岸山势渐起,水流渐急,陈近之一时找不到地方靠岸。无奈之下胡乱抓了把水草,挂在鱼钩上丢在河里,权当消磨时间。
水草挂在鱼钩上,随着木排沉沉浮浮,陈近之也不去管它,一心只想找个地方上岸。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木排飘到一个深潭,潭里绿水茵茵,船篙已撑不到底,两岸是二十多米高的绝壁。
这是河道“V”字转弯的地方,深潭位于拐点上,上游的水流先是撞上对面的绝壁上,然后近乎一百八十度折返涌入下游,内弯上的尖崖像锋刃一样,看起来非常尖锐。
水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内里激流涌动,凶险无比。陈近之换了木桨,把木排划出激流,避免被带着撞上崖壁。
正当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全神贯注保持航向,忽然排尾哗啦一声水响,接着线轮呜呜飞转,鱼线切水咻咻不绝,听声响绝对是大鱼咬钩。
陈近之这时哪顾得上鱼,只得俯身关上逆止开关,防止鱼线被鱼全部带走。得幸之前他把线轮挂在排尾横档上,上上下下绑了个结结实实,不然这会儿整个都进了水里。
这鱼也是蠢笨,带着鱼线一直往前犟游,待到鱼线放尽,猛地拽得木排一震,排尾全没进了水里,荡得陈近之一个趔趄,差点跌下木排。
木排浮在水面上有点弹性,稍稍卸去大鱼猛拽之势,否则鱼线这时已是一绷两断。
大鱼去势被夺,又折向横游,没了后拽之力,它游速极快,鱼线被它带得切开水面,梨出了长长的一线深纹,排尾被拉得开始打转。
“不好!木排打横,要撞上了!”陈近之赶紧使起木浆划水。
俗话讲“一斤鱼十斤力”,这鱼一咬钩,陈近之就知道肯定小不了,他工具又不趁手,如何划得过鱼。陈近之只好赶紧弃桨换篙,在排头排尾来回奔忙,用船篙死死撑住崖壁。
大鱼沿着深潭转了一圈,转身又游进下游河道。放出去的鱼线很长,木排虽被带得前后调换,但此时却还在深潭上游没有折转。
大鱼顺水而游,更加得势,带得原来的排尾,也就是现在的排头直直撞向尖崖。
此时取工具割鱼线已来不及了,陈近之只好用船篙抵住崖壁,心里反而盼着大鱼赶紧挣断鱼线,好让他脱离困境。
崖壁光滑,无处着力,船篙一下滑进了水里,他只得暗叹一声,听天由命,指望木排扎得结实,不要被撞散架才好。
眼见就要撞上,陈近之突然福至心灵。原来临崖水浅,船篙已经触底。他赶紧一篙到底倾尽全力,终于将木排撑进了下游河道。
蠢笨的大鱼还在往前犟游,带着木排撞开水浪,猛向下游疾驰。但激流已过,河面宽阔,水流平稳,已不再有倾覆之险,陈近之终于有机会炮制大鱼。
他蹲在排头,一手带着鱼线试探力度,一手转动线轮不断地收线。大鱼似乎对上游产生了阴影,一门心思顺流而下,偶尔左右摇摆,陈近之始终保持鱼线紧绷,不让它脱钩而去。
这样“驾鱼而行”,大约走了七八里,大鱼体力渐渐耗尽,鱼线收缩越来越短,两米多长黑影在水底缓缓游弋,水下的巨物终于浮出水面。
是一条大鲤鱼。
它头部很大,两根长须随波舞动,一身鳞片金光闪闪,尾鳍通体红透,体型不似原世界的纺锤型,倒和年画里的鲤鱼相似,头大身子圆,萌得不要不要的。
大鲤鱼眼巴巴地昂起大头,还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弄得握着小斧头的陈近之心里好不犹豫。
真是有点下不去手。
“念你给我带了这么远的路,今天就放过你。”
虽然腹内空空,陈近之还是给自己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把它放了。
“希望你知道感恩,他日我借道行船,不要兴风作浪。”大鱼似是通灵,围着木排绕了一圈才沉入水底。
“哎呦!”看着大鱼离去,陈近之一拍大腿仰天长叹,后悔自己没带手机,两三百斤的鱼呢,不得发个朋友圈炫耀一番,拍照留个纪念也好啊。
经历这么一遭,陈近之也是钓兴尽去,收了鱼线鱼钩,站在排上看风景。
这时木排已经到了一个大湖中央。一里方圆的湖面呈八角星形,像一只八脚海星对称张开,八道山梁或高或矮探入湖里,犹如八龙聚首饮水湖中。
湖上清风送爽,微波荡漾。
陈近之立在排头,不由诗兴大发:
缚筏驭河溯,悠游渡千山。结庐居象外,躬耕历百艰。潜鱼向深渺,翔龙傲九天。怜怜嗟且叹,碌碌俗与凡。
这么独特的盛景,应该有个合适的名字,略加思索,有了主意:鱼龙潭。
在鱼龙潭里游荡了一圈,陈近之找到出口,继续顺流而下,一路顺风顺水,再没有遇到激流险滩。
行得七八里路,山势再复平缓,两岸巨树森林兀地一收,过渡成一片灌木林。
林间山花烂漫,鸟语花香,恍如仙境。
陈近之找了个合适的地方靠岸,他发现岸边开着不少金银花。金银花是一味清热解毒的中草药,晒干之后还可以用来泡茶。
金银花是藤本植物,通常会攀爬在灌丛或疏林的枝叶上生长,茂密的藤叶覆盖在附身树的树冠上,非常霸道。俗话讲:“涝死庄稼旱死草,冻死石榴晒伤瓜,不会影响金银花”。讲的就是它生命力旺盛。
岸边的金银花爬成一道矮墙,花开正好过半,金银相间漂亮极了,清香传来,令人心旷神怡。陈近之扯住树枝,把枝尖踩在脚下,反背着背包,摘下一把就丢进背包里。
背包里还有很大的空间,只是二十来斤盐比较占地方,但都是固体成块,不影响存放金银花。
等到一支摘完,才发现拉下来的树枝是油茶树,回首细细一看,缓坡上油茶树可不少,一些树上还挂着果实,青的、红的、白的,像一个个小灯泡挂在枝尖上。
陈近之顿时馋得口水直冒,到现在他的午餐都没着落,正好用这些茶泡垫垫肚子。
这些油茶树长的比较高大,树杆上十分光滑,覆满红褐色的飞灰,一不小心就会进到眼睛里。还好结茶泡的油茶树一般树龄不大,但也得爬树才能摘到。
他也可以砍倒了摘,但杀鸡取卵,涸泽而渔,这种事情陈近之是不会干的。以后结了茶籽还可榨油,山茶油“食用油之王”之称可不是吹出来的。
现在说茶油太早了点,茶树果才刚刚结出来,还没到采收的季节。有时间得来把这里修一修,灌丛太深,和油茶树争夺养分,产量太低了。
陈近之不想爬树也不想砍树,返回河边操起船篙就走,船篙四米多长,够用了。
路上还碰到几枚茶耳,叶片肥厚白中带红。这茶耳还没长好,要等它脱去背面的皮质层才好吃。
他不管那么多,先摘来吃了再说。茶耳口感松脆,但是陈近之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只感到又酸又涩,腮帮子都不是他的了。
得了教训,陈近之老老实实来到树下摘茶泡,这次他只选白色的摘,对那些青的红的敬谢不敏。
用长篙轻轻一捅,茶泡掉了下来。白色的都是熟好了的,表皮上的角质层已经脱了,暗黄的皮质层蔫在一边。
陈近之将它剥开,去掉内里茎丝,刮去内壁的绒毛,送入口中,十分清脆爽口,涩味已经尝不出来了。边摘边吃,得了个半饱。这东西吃多了可不好,会让你胃里酸水直冒。
陈近之又摘了一点放在包里,茶泡不能久放,一天就会发霉,尝个鲜就可以了。
返回河边,背包里装得鼓囊囊的。看起来多,实际上这些山货蓬松不能压,一起也就三四斤。也这里是金银花密集好采,不然哪能这么多。
再次推排下河,陈近之觉得回程不会太远了。
没走多远,地势变得更加平阔,两岸的山林延向河岸,分割出小块小块的临水草甸。
木排在河面上静静地漂流,陈近之开始用篙撑船,河流到了这里水流放缓了许多。
转过一道河湾,远处一群鹿在河边活动,有的吃草,有的喝水,还有一些两角相抵,顽皮地嬉戏打闹。
一只雄鹿立在岸边,昂首看向木排方向,巨大的鹿角枝杈对称张开,像一把把锋锐的匕首。接着鹿群一只只抬起头,全部看了过来。
陈近之取下弓箭,心想有机会就射一只做晚餐。
似是感到了敌意,雄鹿一马当先跳进了水里,接着一只只全都下了河向对岸游去。差不多二三十只一起涉水,河面上哗哗啦啦好不热闹。
待木排快到涉水位置,鹿群已经隐没在对岸的树林里,仅剩一只吊车尾的小雄鹿站在岸边,回首好奇地望着陈近之。
临得近了,陈近之看得更加分明。
这不是“四不像”嘛!
麋鹿,原产中国后又灭绝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因为它头脸像马、角像鹿、蹄子像牛、尾像驴,因此得名“四不像”。
这只未成年的小雄鹿,体型也不小,肩高至少一米五。不待木排驶到近前,小雄鹿几个纵跃追上鹿群,屁颠屁颠地向老大报告侦查情报去了。
距离太远,陈近之收了弓箭,他也没想真射下来。无论换了多少个世界,其实他还是那个遵纪守法的小屁民。
再顺流走了一段,陈近之就到了来时的岔路,上午就是从这里进了林子,再往下走了半个小时就到了小桥。
上午走旱道,丛林跋涉六七个小时,直线距离大概走了二十来里,下午走水道,顺流而下四五个小时,不过路上摘茶泡和金银花耽误了不少时间,实际差不多三个小时左右,大概在河里飘了四十多里。
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不过考虑到小河水道还算优良,大规模搬运木材比较方便,还算可以接受。
只要去上游把木材准备好,然后每天早上出门,中午就能运回来,多运几趟木材就够了,下午可以腾出时间干其它的事。
陈近之心里细细盘算了一下,认为应该行得通。否则直接砍树造房子,木头又湿又重,不仅得多耗体力,而且房子湿气大,容易蛀虫开裂。
将木排拖上岸,陈近之就飞快地回了竹棚,现在有件最重要的事情要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