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居里住了几天,陈近之又捡起刀弓,踏上一条竹排,顺流而下。
下游对他来说一直很神秘,尤其是入夜后的狼嚎声,一般都集中在下游,上游却很少听闻。
那次狼群围攻之后,他就谨慎地把活动范围限定在庇护所周围和上游方向,随着实力的提升,好奇心又让他蠢蠢欲动。
约么走了十来里,小河再无激流险滩,河面变宽,河水变深。
竹排顺流而下,去时容易回时难。他本打算边走边看,根据情况计算好折返的时间,现在看来不用担心回来的问题了。
随着他越走越远,两岸地势变得更加平坦,放眼望去一马平川,远处山脉偶尔探出一条山脚,在平原上形成凸起的小山丘,岸边的草地上还能看到动物出没。
大概走了四十来里,竹排来到一个峡谷附近,此时河道已深深嵌入地表,峡谷笔直地通向远方,一眼望不到头,像是被巨力劈开的通道,两侧几百米高的岩壁,斧劈刀削般垂直拔起,耸然相对。
渊渟岳峙!陈近之心里一股肃穆森然油然而生,越是靠近越是感到心惊,他赶紧停下竹排。
船篙已经没尖了,一支小船桨应付不来突发情况,峡谷的气势让他有点难受,他打算回返。
刚一掉头,就发现崖壁上有个山洞,洞口正好背向上游,所以来时没有发现,这一转身就看见了崖壁上情形。
山洞不大,高出河面三米左右,但洞口的石墙却让他心里一惊,那逐层垒砌的石块,绝不是自然形成的。
人为的痕迹!
陈近之把竹排划到岸边,沿着一条小道爬上去。洞口外是一个小平台,顶上凸出的石头正好遮住天空,临河的一侧有一道矮墙,墙上一片漆黑。
用手指点了点,指肚上微见黑斑。
这是长时间烟熏的痕迹。
不规则的洞内空间大体上呈半圆形,差不多四个平方,靠壁摆着两块长条形的石墩,几根朽得只剩外壳的木头斜斜搭在石墩上。
看样子像是一张床?
会是人吗?
这个洞口朝向河流下游,两岸笔直的峭壁在地平线上劈开一道巨缝,河水顺着峡谷一直流到了天边。
陈近之站在洞口望了很久,感到十分神秘和震撼。
正要离开,却瞥见石墩下什么东西露出一角。
翻开石块,一个巴掌大的方形物体,被一层层油布裹得严严实实。
油布粘连在一起,破烂不堪,一捏就碎,他小心拆开,渐渐露出了一个小册子。
册子没有外皮,只有薄薄几页,表面和四角有烧焦的痕迹,陈近之翻开,上面模糊有字,英文。
作为一名实验室呆了十年的工科狗,英语自然必须过级的,当年就算学京剧都要考英语,他怎么可能不懂。
这是一本残缺的日记,内容断断续续:
……
第五十八天。
鹿群越来越警惕了,它们总是在我靠近前离开,进入不了步枪的有效射程。
今天没有收获,我很饿。这让我全身乏力,我不能让自己陷入这种循环,得想想其它的办法。
第五十九天。
不可思议,你绝对不敢相信今天发生了什么。
我埋伏在一处绝佳的位置,等待鹿群靠近。事实上我成功了。当我用步枪瞄准一头雄鹿,它却在击发时卡壳了,机锤撞击声反倒把鹿群吓跑了。
我丢下步枪追了上去,上帝啊,它竟然跑不过我!我追上它把它摁倒在地,扭断脖子,我枕着尸体大笑,泪流满面。
第七十一天。
今天捡回了一条命。
我趴在洞口,左等右等没有猎物过来,倒是那群狼总是在附近徘徊。一头母狼带着两只幼崽从我面前经过,虽然我十分不愿意射杀他们,但是我很饿,这让我是去了耐心。
我瞄准母狼,准备扣动扳机,一只大爪子突然从天而降,直接踩弯了枪管。上帝啊,一头体型和卡车差不多的白狼。
我很想躲进洞里,但我知道这不是好办法,我连滚带爬地跑开(内容跨页没有了)……
中间这几页撕掉了,只看到后面一页上的内容:
它守在路口,一群人拿着武器对着它大吼,我听不懂。
一个全身盔甲,拿着一柄长矛的男人,应该是那群人的头领,他指挥手下们快速包围了它。它突然动了,就像一阵风,然后那群人全被它咬死了,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它回头看向我藏身的方向,令我毛骨悚然,全身僵硬。它应该早就发现我了,冰冷的眼神里充满了蔑视。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营地,不知道它为什么放过我。
这里是个囚笼,我必须离开这里!
……
日记到这里结束了,后面这一段十分潦草,最后一笔把纸张都划破了。
“囚笼?”
虽然这个盆地比较封闭,但陈近之并不觉得有什么地方像囚笼。
“不管怎样,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随意乱逛了。”
日记里提到了步枪折弯,应该就是被他捡到的那把,日记的主人留下的,内容正好印证了陈近之目前的变化,伴随食量大增,体能也大幅提升。
后面的内容日记里并没有用“生物”之类的词,而是直接写的人,说明这个世界有人,而且是生理意义上的那种,这让陈近之感到些许振奋。
“但是它是什么?‘它’可不会用来指人。”
一双紫色的电眸在陈近之脑海里浮现出来,让他不由打了个寒战,周围空气都变冷了。
“都这么久了,或许它早就不在了。”
……
从山洞出来,陈近之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几次举目四望,却什么都没发现,弄得他他神经兮兮的,撑船都不敢发出大声响。
将信将疑地走了一阵,一团黑影出现在河滩上,一头狼。
“是那条头狼。”
陈近之记得它,眉骨上一道斧口印,看起来分外凶狠。曾经不可一世的它,如今瘦骨嶙峋,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下一刻仿佛就要倒下。
它直勾勾地盯过来,干枯的冷眼中仇恨、贪婪毫无掩饰。
如今陈近之可不怕它,他现在实力大增,而且自信心有点爆棚,早已不需要躲在箭塔上瑟瑟发抖了,更何况那只是条独狼。
这才过了几天,它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正常,它的部众死的只剩一条,没了竞争实力,估计难逃妻离子散的下场。狼群主要靠捕猎大型动物为食,没有帮手的它不挨饿才叫奇怪。
陈近之不想做东郭先生,但也不想浪费时间对付它,日头不高了,得抓紧回去。
往前走了一段,那只狼没有跟来,依然站在原地不动。
“不对,它刚才看得不是我。”
“河对岸有什么东西。”
陈近之把竹排划回去,仔细寻找,果不其然,一丛芦苇下,一颗鹿头探出水面,身子全没在水中,身周水波微微荡漾。
“奇怪,颜色怎么是红色的,有红色的鹿?”
竹排一靠近,它又开始挣扎,但始终不见它起身,似乎被陷住了。陈近之下水将它救起一看,哪里是鹿,分明是一只马驹子。
陈近之把它放上竹排,竹排顿时一沉,待他再爬上去,勉强浮出水面。
“还是把它捆起来比较妥当。”陈近之看了看太阳,阳光还好,湿透毛发很快就能干,它应该很快就会恢复体力。
小马驹可能在水里泡了较长一段时间,躺在排上也不挣扎,只在那里瑟瑟发抖。它全身血红,没有一丝杂毛,骨架很大,四肢修长。一只后腿的歪歪地耷拉在一侧,有点变形。
“原来断了一条后腿。”
陈近之暗道可惜,这么一匹马养大了就算不能骑用,好歹也能当宠物养,现在断了一条后腿可不一定能养活。
用手摸了摸折断处,十分奇妙的感觉传来,“骨折处断口还算平整,没有粉碎性裂痕,皮下有淤伤,应该是巨力攻击导致的骨折。”
而这一切,都是他“看”到的。
陈近之没有当过医生,但他能够断定,他看得比CT彩超还要清楚。又摸了摸其它地方,似乎也能看到一些情况,但是“看”的不是很清楚,模模糊糊的一团。
折腾了一阵,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才想起这条断腿似乎还可以挽救下一。
虽然他不懂正骨接骨,但现在能清楚地看到骨折情况,给了他一定的信心,反正死马当作活马医不是。
实际上,现在的他比很多正骨医生都有优势,人家是凭感觉,他是实时全方位直播。
把错位的骨头接上肯定很疼,这马驹又听不懂人话,他也不能拿笑话当止疼药,事急从权,陈近之也就顾不了那么多,结结实实地绑好直接硬上。
小马驹挣扎嘶鸣中,断骨终于接上,陈近之又裁了几节竹棍,两边夹住做了个粗糙的固定。
骨头错位的疼痛大大消减,小马驹终于有力气抬起头望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激活了陈近之的圣母心。
“老家有个说法,小名好养活,有了小孩都要起一个不太好听的小名,什么‘傻’‘剩’‘蛋’之类的,你看人家古尔丹活了好几个版本,就是因为他的小名叫‘狗蛋’。”陈近之好久没和人说话了,这次有了对象,不免有些絮絮叨叨。
“你断了腿又离开了族群庇护,也够可怜的,你就叫断离吧。”
同病相怜,陈近之又多了个伴,摸了摸小马驹,心里挺高兴。
这时岸边一阵悉悉索索声音传来,一匹匹野马从芦苇后面探出头来,整整齐齐地向竹排看过来,纷纷仰天长嘶,像是举行一场告别仪式。
真是令人伤心!感情人家并没有被抛弃,家人还守着它,陈近之顿时觉得小马驹不香了。小马驹舔了舔他的手,被他一掌推开,默默地撑船。
竹排渐渐撑不动了,因为河流开始起滩了,水流越来越急。他拖着竹排上了岸,心想这个地方有个码头的话会方便很多。
把受伤的小马驹绑在背上,十来里的河道七弯八拐,绕了很大一圈,他决定从草地上直接穿回去,陈近之对自己的方向感比较自信。
这一带灌木矮丘和草地交错相连,回家的方向上没有什么难走的路。只要不是离河太近,草都不算深,刚没过膝,还算好走。
不一会儿,就看到了远处木屋,这条路线比沿河走要短得多,直线距离只有五六里路。这一带还游荡着一大群鹌鹑,一路上他还捡了十来颗鹌鹑蛋,真是意外的惊喜。
终于到家了,断离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在背上挣扎得越来越厉害,陈近之扭头看着小马驹,“乖啊,马上到家了。”
“烟火气让你害怕吗?那你以后可要好好适……”
还没说完,陈近之就愣住了,僵着头却再也转不回来,如被点了穴,定在原地。
一条雪白的巨狼从屋后转了出来,体型比白马可大多了,它无声无响地逼近陈近之,一对紫色的瞳孔正好和他双眼同高,幽幽地看着他。
“家被偷了!”陈近之也不知为什心里会跳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