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近黄昏。他从一张软塌塌的床上醒来,床单应该又他家里床单的三层厚,床单和毛毯上面缝满了厚厚的长了十二条胳膊的太阳图案,整体是酒红色。白马坐了起来,他右肩膀后方就是窗户,窗外橘黄色的阳光流了进来。他是在二楼,他能听到脚底下有人的说话声。他的鞋也没有脱,他下床时的巨大的嘎吱声告诉了楼底的人他醒了。他匆匆走向房间门外,外面一大股一大股的热气喧腾。热气里跑出来一个比他矮一头的男孩,身体骨架特别挺拔,古铜色的皮肤,黑蓝色的眼睛是双眼皮,土红色的嘴唇,上嘴唇特别薄,右胳膊戴了一手臂的铁圈子,两只耳朵上也从耳垂到耳尖坠满了小铁环。“他醒了!”他朝楼底下喊了一嗓子,便从楼梯上跑了下去。白马跟着走了下去,是实心的木楼梯,很有安全感,扶手处被打磨得很光滑,还能看到树的晕纹。
白马下了楼,底楼泛着的银黄的灯光与窗外的阳光混成一色。桌子旁边坐着两个人。一个中年大叔,姜黄色稀疏的八字胡和鬓角连在一起,头顶耸起的短发就像一簇火苗,两个眼窝深陷在眉毛下面,粗壮的右手正握着一个木头杯。另外一位是一个女孩子,她的皮肤不是白色的,却是那种像咖啡牛奶的温柔的小麦色,两条姜黄色的麻花辫翘在脑袋后边,脸很小就显得脖子特别长,一看脖子,上面戴了两条手指粗的麻绳项链。旁边站着的有刚才那个男孩,还有一位胖乎乎的中年妇女,笑眯眯地端着一盘面条,那微微向里紧缩的嘴唇说道:“快坐,饭好了。”
“那个,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想知道我在那里。”白马试探地问道。
“你现在在山羊皮,我刚才在神木林看见你晕倒了就和我父亲把你抬回来了。”女孩说道,嚼了一嘴东西。
白马现在思绪飞速转动,他只记得他晕倒前还在医院,醒来就在这个逼仄昏暗的地方。白马恳切地坐了下来,攀谈起来。
“山羊皮是一个地方?”白马问道。
“你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怎么能不知道这个地方?”女孩问道。
“我家在新城区。”
“没听说过,你该不是迷路了吧。”
“他该不会是让嘲他们抓来的吧,”妇人小心翼翼地和男人说道,“真可怜的孩子,肯定被清除记忆了。”
“请问嘲是哪位?”白马追问道。
旁边的男孩回答道:“嘲是一群有魔力的坏蛋,最好别碰上他们。你啥也不知道,该不会是穿越过来的吧哈哈哈?”
白马陷入了沉思。
“好好好现在先吃饭,等明天早上再送你回家。”男人说道。
白马实在没有头绪,倒希望自己是糊涂傻了。他也饿空了。他看了看桌子。中间放着一只胖墩墩的烤火鸡,旁边是一碗小香肠,还有一大盆慵懒地吐着气泡的又浓又稠的肉粥,每人碗前面有的小碟子里有两枚鸡蛋,旁边还有一份土豆泥,上面都是火焰状的脆皮,远一点还能看到几份甜点,一盘拌面。妇人给了白马一个勺子和一双筷子,还有一根十厘米左右的芹菜。见白马开动起来,大家也纷纷吃了起来。
白马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芹菜:“不好意思,我不怎么喜欢芹菜。”
妇人哈哈大笑:“这是泽草,你咬一口相当于喝一口水啦。”
白马怀疑地咬了一口,果然咬下来的那一节两端立刻涌出一股清澈的水来,正准备下咽。旁边的男孩就叫停了:“哎哎哎,水喝完就把渣滓吐出来,那可是有毒的。”一桌人笑得前仰后合。
“对了,叫我小茹,我弟叫斯汀。”女孩补充道
“你叫我胡渠就行,叫她田姚。”男人也说道,并且示意了一下妇人。
白马整理了一下衣服,他才意识到那颗苹果还在裤兜里。他坐直了说道:“你们好,我叫白马。”
晚饭过后,安排之下,白马跟着斯汀回到了刚才那个房间,他俩今晚得睡在一起了。躺了下来,窗外还是渗着幽幽的深蓝色光,就像在海底一样。
“咱这个地方只是一个远离城市的小农村对吧。”白马看着天花板问斯汀。
“不,这里是近水大陆。”斯汀正经得说道。
白马笑不出来了,他听爷爷说过神话里五百年前这个世界叫近水世界,诞生了一批恶魔和勇士。白马不敢再追问了,他怕听到的更加荒唐离谱,无奈手机早丢在了医院。他准备明天早上就去外面打听回家。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那会儿你们说嘲,是叫嘲吧,他们有魔力?”
“对啊,这有什么稀奇?我们也会,只不过他们魔力靠骨头就能释放,我们需要载物。”说罢,斯汀举起右臂,上面的一排铁圈发出了金黄色的光,然后天花板就闪现出了一簇烟花,劈里啪啦亮了三四秒。白马张着嘴说不出来话。
“你该不会是个白手吧?没有魔力?你的家人也没有?真可怜。”斯汀安慰道。
白马开始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又试探地问道:“你们吃苹果吗?”
“苹果是啥?”
“睡觉吧。”
“好吧。”
第二天一大早,白马很确定这晚上只有四五个小时。田姚夫人给他打包了一点面包和水果,一家人很不放心地准备送白马上路。白马十分感激地看着眼前的四个人,大白天才看清楚小茹应该年龄和他相仿,斯汀估计也就比他小三四岁。
他意识到自己很是添了麻烦,把兜里剩下的一颗的苹果掏了出来,用白大褂的衣角擦了擦,递给了斯汀并说:“我没啥可送的东西。这是我们那儿的苹果,你尝尝。”只见斯汀瞳孔放大,惊恐地看了看他父亲。小茹停顿了三四秒不安地低语道:“昨天早上,全山羊皮的十几万只黑山羊都被偷走。我家的回来一只,但是成了那副摸样。”她颤抖着被她母亲搂入了怀里,田姚夫人也低声地呼呼喘气,夹出来几滴眼泪。
顺着胡渠的食指,白马看到了房侧面的栅栏里躺着一只黑山羊,凸出的眼球绝望地盯着天空,散发着羊膻气没了生机。更重要的是,黑山羊嘴里卡着一颗红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