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把头伸了回来,他想极力掩饰自己的慌张。他把整个身子嵌在公交椅子里,兜里剩下的那颗苹果硌得他生疼,抱紧了怀里的手提包,这是他高中时的好朋友今年三月份送他的生日礼物。他低头看看自己的那双脚,不知何时自己扭曲成了不靠谱的内八字,那双帆布鞋的白边上爬满了泥水渍。他把头顶上掉下来的一缕刘海用指缝重新梳在了头顶。他缄默不语。车厢内的人就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哄吵。此时的雨水就像天上倒了一盆绿豆一样砸在车顶。公交司机认真地驶过每一个红绿灯,不曾忙乱。
白马在市医院下了车,这边风景仍然是严重的工业气息。他跺跺脚上的雨水,从医院侧门的员工通道走了进去。路过的刘朵刹住了脚步。“白马?你今天怎么迟到了这么久。赶快换衣服去,九点十分还有一场手术呢。”刘朵边走边说,手里面抱了一堆活页夹。白马这才抬头看见,刘朵还是那黑夹棕的丸子头,太阳穴上方别着一个雏菊发卡,穿了一件露脚踝的紧身牛仔裤,然后是一双洁白的帆布鞋,上衣倒是统一的白大褂,可她总是要别出心裁得衬上一条朴素的项链。这是刘朵暗恋白马的第数不清多少天了。
白马急匆匆跟上去和刘朵上了五楼一起去办公室。“早上听新闻了吗?”白马问道。
“听了,关于那些动物吧。市政府刚才回应是动物园的动物在雨天突破栅栏跑了出来。”刘朵漫不经心地说。
白马急了:“动物园还有黑山羊?还有长了那么长的毛的大象?”
“你很闲吗?赶紧换衣服去!”刘朵率先拐进了右边的组长办公室。
白马很是心绞,沉重地打开了办公室的门。他坐了下来,把从家带的手术刀用酒精棉球擦过后放在了旁边的针织袋里。他把那颗苹果也放进了裤兜里,术中休息的时候可以吃一口,他把桌子上的A4纸文档摞在一起向下整齐,用手摩挲了一下最上面的那张纸,第一个病人叫常远,似乎透过指尖他可以闻见打印机的墨味儿。忽然,办公室里屋的落地拳击沙袋倒在了地上。白马无心顾及,把一摞纸装在了袋子里,拿起手机朝手术室走去。
病人一号常远得了脑瘤,年仅27岁的帅小伙。因为长期在科研院里工作,暴露在无情的物理射线中。刘朵等助理人已经提前对常远的端脑外层进行了消毒,头发剔除,全身麻醉,画好切口方向,并且由刘朵操刀切开了头皮钻开了颅骨。接下来就是由白马切开硬脑膜并除去肿瘤。白马拉拉手套准备上前。只听手术台上的灯光嘶嘶昏暗几下。
手术室的东北角蓦地站着一只全身棕毛的大猩猩。说是大猩猩,却足足有一个成年人那么大。白马下令:“保护患者伤口。”他夸张的嘴型让他的下巴超出口罩老远。刘朵见状将消毒纱布盖在了常远头顶,并且迅速按下了墙上的紧急报警器。这大猩猩一激灵,左手方向斜着朝白马他们方向迅速地平移过来,嘴里一阵嗷嗷乱叫。几名医生推着手术床蹭蹭朝门口跑去,刘朵把手边的一个器具车朝大猩猩发射过去。啪的一声大猩猩跳了起来抓着灯管晃动着。白马想努力辨认,可大猩猩的眼睛被长长的毛发覆盖着,只看到了鹰嘴状的长长的指甲。
五名医生准备转移患者到隔壁的应急手术室。可一处手术室,就见到此状:
五楼可见范围内,已经被一群大猩猩攻陷了。
它们在等候椅上翻滚,一脚踹倒垃圾桶,又跳到了保洁车的水槽内,还有的直接从五楼跳了下去,在一楼中央大厅摔成了一团烂麻绳。白马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冷静。他盯着前面一只大猩猩横行霸道地朝身前的手术床飞奔过来。白马要豁出去了。他攥紧自己满是骨头的手,用右肩膀挡在手术床前面,想把大猩猩撞开。不得而知,他哪是对手,被飞过来的大猩猩撞在了旁边的瓷砖墙上。女医生们随着手术床被撞飞了出去。白马躺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幕。家属们四下逃窜,两三个保安好几下才用警棍抽倒一个大猩猩。也不知道是谁慌乱中按下了火警报警器,响彻楼层到湮灭了人们的哭喊声。
白马扶着墙站起身回手术室拿了两三把手术刀,准备把手术室里那只大猩猩干掉,然后救出一个安全室来,供人们避难。他回到手术室,那只大猩猩还在与电灯周旋,用像藤编一样的手抽打电灯。白马握着手术刀慢慢逼近,平时的一口空气,这时他分成三口慢慢吐出。他从背后靠近,设想着一刀捅在大猩猩的脖动脉上。这大猩猩毫无发觉,白马忍着头痛,戒备得把刀悬在空中。大猩猩在玩弄照射灯。还剩三步,两步,一步。白马咬紧牙,右胳膊抡了一个大圆圈,奋力朝大猩猩脖子插去,有那么一刻他还为刚才救了一只山羊而形成的落差而犹豫。不,插不进去!那大猩猩的皮像挖掘机的轮胎那么厚。白马第一秒闻到了那大猩猩的潮湿热汗的恶臭味,第二秒被大猩猩的右手抽到了两米开外。第三秒和第四秒大猩猩转过身嗷嗷嗷得叫着宣誓恶意,并且双手捶打着胸口。第五秒,飞一般朝白马平移过来。白马头出了血,准备摸索兜里的剩下几把手术刀。来不及了,不容白马反应。
第六秒,大猩猩像一滩泥水倒在了白马身上。大猩猩身后的刘朵探出头来。“它屁股这么光溜,给它来一针麻醉。”刘朵无奈得硬笑着,但她无力的鸭子坐暴露了她的惊恐和疲惫。
刘朵扶着白马刚出手术室,准保把常远推进去。只见,从一楼的中央大厅到这栋楼的十二层楼层,一秒内多出来一棵参天古木,就像游戏的bug一样。伴随着轰隆隆的建筑物破裂声音。树的枝杈捅进男卫生间和女卫生间,填满了北边的家属区,钻进了挂号窗口,又从一楼大厅门口跑出去。有一枝像水鬼一样朝白马和刘朵爬过来。
放眼望去,是无尽的深绿和银灰的大厅边框。大猩猩在上下攀爬。仔细一点可以听到其中隐约的人们呼救声。这一切就发生在一秒钟。
白马旁边的刘朵绝望地哭爹喊娘。白马被从早上的黑山羊,大象和现在的巨树和大猩猩撞了个满怀。他一时像失了声一样,张着嘴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白马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再一睁眼,突然换了一个世界,没有了医院。眼前是一片瘆人的黛绿,屁股下是湿哒哒的青苔,眼前有一个戴着狰狞面具的人,手里握着一把长剑,直指他的眼睛。
“说,你是谁!”面具人一说话,是一个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