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钱世伯他老人家来了!”
本来有些垂头丧气的柳振民,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因为这礼部侍郎钱大人不是别人,正是鼎鼎大名的江南大儒钱谦益。
而这声“钱世伯”,也不经意间流露出他和钱谦益之间非比寻常的关系,立刻就引起了周围同事们的另眼相看。
等送走了报信的之后,柳振民《晋书》也不看了,不到散衙的点儿,就先跟上司知会了一声要走。可能还是刚才那声“钱世伯”的关系,上司今天对柳振民格外客气,当场批准,于是他便提前跑回家去了。
柳振民到了家,也不找当年的教材了,而是赶紧翻出了一套最体面的衣服,梳洗打扮一番后,便要出门,正在做饭的冯慧见他这个样子,警惕了起来,举起铲子果断拦住了他,质问道:
“慢着!你这心急火燎的样子,怕不是赶着急去喝花酒吧?”
而柳振民又是早有准备,只见他一脸急不可待却又万分无辜地回答到:
“夫人!汝言何其甚矣(你这话太过分了)!你还有没有点儿新鲜的?怎么我一出门你就喝花酒,我一出门你就喝花酒?这还有完没完?难道在你心里,你夫君我除了喝花酒,就没别的正事可干了吗?你想想,我这是要去钱世伯府上,能喝什么花酒?人家是礼部侍郎,当代大儒,你竟把人想的如此龌龊!当真是以女子之心度君子之腹!再说了,人家是复社钜子,门生故吏遍布江南,多少人想要巴结还巴结不上!人家是看我爹的面子才请我一起去的!你到底还想不想让我多认识几个人,将来升官儿时好有人举荐了?”
冯慧听到升官儿二字,觉得自己诰命的事情好像又有了点儿盼头,便不做声了,算是默认,而柳振民趁机牵着马快步走出了家门,接着一番七拐八绕,回头一望,见已经看不到家所在的那个巷子了,便又精心梳理了一下头发,这才直奔真正的目的地而去,再次七拐八绕一番之后——
便到了秦淮河。
这秦淮河是干嘛的大家都知道,而柳振民立马河上之后,立刻开始暗笑起老婆毕竟是头发长见识短,被他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了:那钱谦益现在分明长居老家常熟,在南京只有个落脚之处,他这样体面的人,又怎么会随意请人去那样不够排场的地方宴饮?在这样不够排场的地方宴饮,又怎么能显出他的体面?
原来那钱谦益邀人时,到底是“宅内一叙”还是“内宅一叙”,可是大有讲究的,内宅便是真去钱侍郎在南京的家里,要是宅内,可就是这秦淮河上了。
柳振民这几年俸禄被老婆管的死死的,为人又清廉,拿不了外快,平日里就是想风流那荷包也不答应,主要就是靠钱谦益这样的财主做东,才能来这里潇洒,所以但凡有这种机会,他是决计不肯放过的。现在他下了马,便心急火燎地寻摸起钱谦益的包船来,但近来秦淮河上的船竟比往日还多,寻了半天硬是寻不到,可把他急坏了。
结果因为他个子高,倒是先被钱谦益的家仆发现了,便赶紧招呼他过去。
柳振民见状,赶紧走到那艘颇为华丽的游船边,把马交给了在岸上的的仆人,然后一边等着游船靠岸,一边向特意走出船舱来迎接的主人遥遥行礼到:
“钱世伯,小侄这厢有礼了!”
那出迎的主人便是钱谦益,他是个穿着体面,风度儒雅的矮黑老头儿,他见柳振民如约而来,也很高兴,马上回应到:
“啊!振民来了!来,来,贤侄,快上船!”
“好!”
柳振民这声“好”叫的,竟比叫自己亲爹还亲,他虽然口头上跟老婆说不沾酒色,但心里还是不能免俗,而这位钱世伯如此体贴,时常想晚辈之所想,多次急世侄之所急,因此柳振民心里早就把他认作了自己在南京的再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