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语回到客栈已近三更天,步履蹒跚,两颊微醺,衣上散着淡淡的酒香,陆巧巧、逐月、随星三人尚未入睡,在她的房中,守着一支残烛静静地坐着,见她归来起身相迎探询地看着她。
花无语牵强地笑了笑:“蔷儿呢?”
随星道:“少城主前脚走,她也跟着出去了,一直也没回来!”
花无语轻喟:“是吗!我很好,没事了,去歇着吧,我需要一个人静静地想一想,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花临更名为丁胜花,成为新起一代的剑客,凤凰城已经有很多人知道,独独瞒了一个在病中的花汝娇,这一切,花无语心知肚明并不挑破,丁胜花如此不光彩地出现,如此尴尬的兄妹相见,花无语始料未及。
一年前的今日,凤凰城设家宴为城主丁善贺生辰,待宾客散去,一家四口月下小酌,那是兄妹二人第一次同桌共饮,或许那也是最后的一次,花临借着三分醉意尽吐肺腑之言,说出了自从懂事起所有的不满与痛苦,他说他要光明正大的活在这个世上,绝不会象父亲一般为了一席安逸而委屈地守候在一个他不爱也不爱他的女人身边一辈子。
那一次也是兄妹二人第一次兵戎相见。
花无语曾后悔过一时的激愤而出手太毒,竟令花临重伤吐血,随后一个人落寞地离开了凤凰城,继而父亲回乡扫墓迟迟不归,母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母亲没有责备她一句话,她的心却似浸入盐水一般刺痛,她从母亲的眼中看到了悲凉,从母亲的沉默中体会到难以言表的煎熬。
于是,她第一次开口去求人,求在那一次酒宴上仅仅是擦肩而过仅有一面之缘的康钧。她委托康钧寻找兄长的行踪,只是捎去的信原封不动地退回,附带回一纸充满嘲讽的回书,母亲无意间看到了这封书信,并因此卧病忌医,只愿从容赴死,早生极乐。
丁胜花是新近成名的剑客,但他最伤人的却不是手中光明正大的剑艺,尤其是对花汝娇母女,他的剑上淬有凤凰城独有的****“相思引”,一旦伤及体肤,伤口便无法愈合,流血不止,伤者会失血过多而死,而对花汝娇母女他用得不是剑,是心。
“嗒、嗒、嗒”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俯身枕上的花无语纷乱的思绪,惺忪坐起,呢喃着道:“进来!”
逐月垂首步入;“少城主,属下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说,不说又觉得对不住城主。”
花无语语气萧索: “说吧,现在我不让你说,总有一天你也是要对母亲开口的!”
逐月道:“表小姐一定是私会少主去了,这是凤凰城七诫中的大忌!”
花无语眉锋轻扬,眸中怆凉之意更浓:“谁说的?”
“随星,她亲眼看到少主在表小姐的门外徘徊很久,最后确认是真的没有人在,便塞了一封在门内,我们偷偷拆开来看过,才又悄悄放回去。”逐月睨着漠然的花无语,无法猜度着她的心思,“后来那个疯小子来滋事,少主就不见了踪影,再后来,少城主走了,表小姐看了那封信不一会也匆匆走了!”
花无语平静地问:“还有吗?”
逐月低低地道:“少城主似乎不爱听……”
“无语姐姐,我能同你说句话么?”窦蔷不期而遇地出现在门边,倚门而立,颊上泪痕宛然。
逐月面上颜色几转,不知窦蔷听到几分,讪讪笑道:“表小姐,你可回来啦,少城主正问起你呢,奴婢也不知如何答复,奴婢告退,少城主也早些歇着吧!”
窦蔷清泪如串珠断线而落,新泪湮过旧痕,一双眼痴痴地看着不断跳动的灯花,双唇翕动,却终未说出一个字,扑倒在桌上放声大哭。
花无语默默地立于一旁,轻抚她的肩头,直待她哭声渐止,柔和地道:“说吧,我听着呢!”
窦蔷泪眼凄迷:“今天我们不在时,临哥哥来过,留了封信让我去见他,说好了不见不散的!”
花无语道:“后来呢!”
窦蔷道:“我们……可是我等至现在,他却再没有回来!他绝不是那种不守信用的人。”
花无语轻叹:“因为……他有事情绊住了,蔷儿,再见到他,你跟随他去吧,或许……他不会再回凤凰城了!”
“无语姐姐!”窦蔷惊讶地仰起脸,她一直幻想着有一天花临重归凤凰城,与她相携偕老平静地在凤凰城走完人生的路,他们从未有过放弃、离开那片他与她一起长大的幽远的山谷的念头,那是他的家,有属于他们的爱。
“他肯来单独找你,可知对你仍有一份真情,不一定非要等他回凤凰城才能重续你们的缘分。”花无语怅然,“你独自留在城中没有用的,整日以泪洗面,城主心痛,我看着也心疼。”
“可是,我舍不得城主和无语姐姐!”
“你只是担心,一旦你也离开了凤凰城,他就永远失去了重返凤凰城的借口。”花无语淡淡地说道,“有缘自有重逢的一天,姐妹间的情分存在心中就足够了,蔷儿,听我的劝,没有错!你没有足够的力量来化解我们心中的结。”
窦蔷拭泪离去,花无语手掌轻拂熄灭灯火,将自己裹入浓重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