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公子,失敬!”花无语笑意浅浅,倾身见礼。
康钧拱手还礼,徐江总是扯他衣衫遮挡,无意间挠至痒处忍不住耸肩甩袖呵呵大笑,徐江无处可蔽讪讪然站直身体,整理衣冠“唔唔咳咳”半晌才板着脸抱了抱拳:“你好!”
“你这一向可也好么?”花无语转向小段,“看来,出手和出口伤我凤凰城人的是你,我不记得是是哪里得罪了阁下。”
口中的猪蹄掉落砸了自己的脚面,小段挠挠头道:“我也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啊,对了,你不是那个林子里的姑娘,你们都认识么?”
徐江眼珠一转,尴尬地打了个哈哈:“诸位都认识了,就不必烦我引见,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徐江有心开溜却被康钧一把揪住,“你生出了事,就这般一走了之么?”
小段一头雾水,摸门不着:“你们打得是什么哑谜?”
花无语道:“我是凤凰城少城主花无语,请问是你向我挑战么?”
“你?”小段绕着花无语转了一圈,细细打量,“你是女的,弄错了吧,我要找的是男的!”
康钧一怔过后,笑道;“小段,你原话是怎么说的!”
“我对那几个丫头说约她们家少主人比剑,这话有错么?”小段费解地搔着头。
康钧微笑:“没错,少主人就是她!”
“那,你们说得男的又是谁?”小段迷惑不解。
徐江苦着脸;“说你呆就是呆,你是不是在装糊涂啊,凤凰城是女人当家的天下,少主人自然是女的,男的是少主,我不是教了你许多遍,一字之差却是一雌一雄两个人。”
小段恍然大悟:“小人,你又在坑我,小姑娘,我找的不是……”
花无语道:“打伤敝城弟子的是你,没错吧,段公子该不是怕输给我一个女孩子吧!”
小段一时语噎,点指花无语气得跺脚:“怕你,我会怕你,我是怕失手伤了你,男人打女人很光彩么?”
言犹未了,花无语已欺身上前出奇不意扣住小段脉门,一掌为刀横斩咽喉,小段心下一悚方要反击,花无语已自他肩井穴一路封点,将他一臂反剪,一招被制,小段脸色腾地飞红赤热。
花无语功成即退步弹开小段受制穴道,淡然玉立:“你是学剑之人,应该懂得不要轻视任何一个对手,尤其是女人。”
“你这丫头,不知好歹!”掌风扫过的咽喉酥痒难捺,几欲咳出泪出,穴道一解,小段便全然顾不上君子风度冲向花无语,力求扳回颜面。
殊不知他身形快如急矢,花无语犹胜疾电,避开攻势,二指如杵一式“二龙戏珠”点向小段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小段虽常犯懒打盹儿,却从未动过不要眼珠子的念头,急去封扣花无语腕脉,花无语却已先一步飘然后撤,小段冷汗突起,那双柔润的纤纤素手再进一寸,他的一双眼便没了。
花无语扬手一挥:“你的,还你!”
小段将抛来的物件接在手中,又是一惊,反手摸了摸颈项,原先别缀在衣领内的一串玉石吊坠竟在不知觉间落于花无语之手。如果她有杀他之意,已得逞了两次,他将是真正的死人。尚未真正交手他便输了性命,正值少年气盛尤以快剑成名的他难熄怒火,扬手出剑:“丫头,小爷不教训教训,就不配做爷们。”
“平心而论,以我的身手,胜我的也不多。”花无语冷诮一嗤,“依你之意,他们是不是都应该去寻短见?希望段公子日后待人有几分敬意,一时之高下,些许虚名不必介怀,总置于心头,与己与人都无益处。”
小段顿时气结,竟不知如何对答。
徐江轻声道:“呆子,和她斗什么嘴,拔剑就好!”
花无语回眸,眼波淡淡掠过徐、康二人,宝剑萧然出鞘,流光如水。小段回看手中青锋剑,了无生机如死蛇一般,气势便又逊了一筹,痴痴地羡慕地盯着对手的剑。
“剑本死物,在直正懂得常识的人手中才会有灵性!”花无语微笑,“对手交锋最忌心浮,你又输了一成。”
小段口中自不肯示弱:“小爷玩剑的时候,只怕你还没戒奶呢,一味饶舌有屁用!”
“花无语的剑出自暹罗的冰天玄铁,这呆子遇上好剑都会走不动路,这一点他已失了先机……”康钧低声与徐江耳语,本想再细说,段花二人对剑已起,更比说的还精彩。
现在即使天塌下来了,他也不会再多说一句话,至于他怕分哪一位的心,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了。
剑,本是兵器中的谦谦君子,兼具君临天下的王者风度,用剑的人亦在习武者中占多数。通常男子的剑势多走凌厉恢弘一脉,若兼备文韵最显出尘于浊世的俊逸;女子的剑势多似灵凤纤巧轻聪,妩媚更胜飒爽,二者合璧相互为补则一定是人人艳羡的如仙才俊。
小段是用剑的高手,走势至刚至阳如骄龙出海,康、徐二起初都担心他拿捏不住,会令逞口舌之快的花无语惹来无妄之灾,她的剑虽是好剑,身形也快捷,但剑速和体力是绝对及不上风华正茂的小段,但很快二人担心的便不在是她了。
“天涯扫雪”,“铁索横江”,“落叶秋风”,花无语出剑的气势与小段如出一辙,不仅应对从容,百忙中竟还能先一步准确地道出小段的招式名称,小段终究顾忌她是个年少俊俏的女孩子,又与康、徐二人是旧识处处掣肘手下留情,她却藉此越战越勇招招咄咄逼人,令小段头上汗滴如珠渐成细流。她是怎样的一个对手?唇边一直淡淡地带着笑,那笑意似春雨浸入人的心底,慢慢地铺化开去,又仿佛似一朵含苞的花蕾,让你看着它一瓣一瓣悠悠绽放,而后又一瓣一瓣随风飘落,落为尘泥,化成虚无,牵得人心隐隐的痛,小段竟有些晕眩了。
铮——,两剑交挥一声脆鸣,小段惊回心神,掌中剑竟被花无语一绞旋向主人的头颅,小段急仰面让过,沉腕制剑,几缕断发飘曳而下掠过面颊。
花无语笑容敛去,清冷萧杀:“段公子既然无意胜我又何必出手?太轻信一个人的笑容,世传江南神鹰山庄少主段一郎出手无情,看来并非如此。你先想清楚,战,还是不战,别总牵绊于对手是男是女!”
笑容,也是一种致胜的兵器,康钧、徐江相视默然。笑容,或许并不能直接置人于死地,杀人的是被杀者面临被杀时对杀人者那一瞬间的迷醉,生和死原本就是一瞬间的事,谁能掌控那一瞬间,谁就可能生。先有小段的怜香惜玉之情才有疏于防范的大意,才会痴醉于那淡淡的笑意。他还年青,对情一字还处于懵懂初开,面对女孩子还未能保存一份应有的戒心。
段一郎怔怔地望着神形皆落寞而世故的花无语,呆呆无言,面对这样的人,他也无法确定自己同样的当会不会再上第二次,第三次,但愿,他能管得住自己的心。
良久,段一郎平静道:“来吧,再比一次!”
“好!”花无语近身出剑。
段一郎原本胜于一个快字,此刻竟无比的木讷,花无语的剑已至眉间,他的剑竟还未抬起,幸而花无语剑走偏锋自他耳缘掠过,却见她长剑虚空旋舞,剑上响“叮咛”脆响之声起。花无语旋腕起手,袖底一抹寒光身向桥头的一株古树,丛荫中跌落一人,一张在场诸人都熟悉的面孔,他的肩头被意外而去的暗器削破一片衣。
花无语还剑入鞘,冷冰冰地道:“凤凰城行事素来光明正大,从不用小人手段算计人。”
那人道:“你若输了,丢人的一样是凤凰城!”
花无语面呈厌嫌之色:“剑在手,我就是凤凰城,不劳你替我操心,我的大侠哥哥自己保重就好!”
那人暗中助她未得感激反受了一翻揶揄,脸色突变:“你, 好不识抬举。”
那人愤然离去。
花无语目送那人远去的背影,欲言还止,回首清冷地看了段一郎一眼:“段公子,这一刀便是我欠你的,与他无关,日后由我一定会还。”
徐江亦感意外丛生,呆住了,任由花无语与己擦肩而过,不发一言。
段一郎面色苍白,嘴角一抹薄凉的笑,似还未从错谔中醒过神来,脚边一洼殷红,康钧一怔之后疾步近前翻转段一郎右臂,袖底已让血染透,适才若非花无语的剑收放自如,段一郎的命已不清不楚地殒于剑下。徐江奔来从段一郎臂上起出一枚鸟羽状的飞刀,伤口鲜血如注,显然伤及筋脉,康钧急用由帕子束住段一郎上臂,徐江一手点紧伤口上方的穴道,一手将一瓶药粉尽数倒在伤口处,撕破一幅衣襟替他扎紧。段一郎眉头深锁,颜色已是青白数变,这该死的一刀虽未伤骨却动了他筋脉,他要几个月用不了剑。
血渐渐止住,凝结成痂。
康钧道:“什么药?”
徐江道:“不知道,花无语给的,她说这只手三个月不能着全力。可恶,这小子越混越不象个男人。”
段一郎俯身从桥面拾起一片被削断的羽刀:“我知道,它留给人的伤口很难痊愈。”
康钧道:“看来,从前我是高看花临了!”
段一郎微谔:“花临?!又是谁?”
康钧道:“徐江家就在凤凰城,让他说!”
徐江道:“我常住扬州,难得才回去三五天,哪里清楚什么人是什么品行。方才这个女的是少城主花无语,是妹妹,男的是少主花临,是哥哥,竟没想到变得如此龌龊不堪。”
段一郎道:“不对,他分明是‘相思剑’丁胜花,风传他的剑给人留下的伤口会血流不止,直到血竭而亡,因此名为‘相思蚀骨’,我以为他暗算我是为了……”
康钧道:“丁胜花就是花临,凤凰城的少主,确切的说是一年前,曾经是。”
“你那么清楚凤凰城的人和事!”段一郎忽然一笑,灿烂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孩子,“你对她真有什么企图?”
康钧无言以对,脸渐渐红热似煮熟的虾子,徐江见他尴尬模样亦忍俊不禁。
段一郎突然一声轻叹:“不好玩,你们慢慢笑,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