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巧巧的笑声回响于长街,那一式“白驹过隙”削断条凳和“行云流水”点中长衫人经络是习武以来最开心的得意之举,往日总是报怨练功太苦陆大娘太过严厉,今日一用方知当初累有所值,轻轻松松一招便捉弄了那饶舌的小子,看出表面上冷冰冰的花无语竟了会使促狭的点子,她和同龄的女孩子一样,也有颗纯真的心。
客栈在幽深的小巷另一头,位于西城脚落不起眼的位置,这也就罢了,简陋的近乎荒芜,所谓的上房,仅是一个有四间屋子的小小院落,因不常有客住总是铁将军把门。似乎是知道有人要来投宿,花无语一行随店主来到时,伙计才匆匆忙忙打扫完,浮尘未静,扫出的垃圾堆在院门一侧。点起七八支蜡烛,整个院落依旧阴恻恻冷嗖嗖,屋内四壁灰暗,多处墙皮剥落,地角霉痕宛然苔印清晰。
店主陪着笑:“这院子旧是旧了些,可静,听说是福宅,先前的老掌柜打死都不肯开给别人住,就连翻新都不肯,说怕破了风水福地。若不是来定房和嫂子是熟人,少掌柜怕还不给你们开门!你放心,屋子旧些,被褥铺盖是里外三层新的。”
“福地?”陆巧巧轻啐,“破屋破院的,谁稀罕!”
“巧巧,少说一句。”花无语周遭看遍指了指身处的一室,笑了笑道,“我若是专门寻访古宅遗迹下一次一定还来,巧巧,你就住这一间吧!”
“我?!”陆巧巧瞪大眼睛,“才不呢,一股子霉味熏死人了,我宁愿在院子站一宿。吴嫂,我们真的没银子了么,襄阳城内就再找不出一个比这家强些的客栈吗?”
“我……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吴嫂怆然失神,眸中哀怨犹重,望向花无语,乞盼她能说一句。
花无语自顾巡视屋内陈设,笑意淡淡:“你们不觉得的真有些喜气在么?其它几间不比这间好多少,我要住的那间屋顶少了三片瓦,夜里数星星倒是省事,梁也有些朽了。你若是愿意就换一换,院子里更深露重,受了风着凉我们可没空照顾你,大家都乏了,各自去吧!”
吴鸾眼中泪雾又起,静静地望着花无语,欲言又止。
花无语轻声道:“我明白你的心思,这是你出嫁的新房,我猜得对不对?”
一弯新月,清冷如钩;三五寒星,孤寂寥落,夜雾凄婉。
夜深了,没有一丝风息,连树上的叶子都倦倦入眠,不再发出哪怕一些微的声响。
逐月随星同住一室早早洗漱恬然入梦。
窦蔷闭目浅眠,眼角犹有泪痕,吴鸾轻手轻脚为她掩好被子,悄然起身来到花无语屋外,屋内寂静无息。
吴鸾轻问:“少城主,睡了吗?”
“没有!进来坐。”屋内亮起烛光,花无语衣衫整齐静坐桌旁,一碗清茶已是冰冷,“我知道你会来,请说!”
吴鸾怔了一怔:“少城主有没有在意到表小姐这一路上总是心神不宁,方才又在被子里悄悄地哭了,总是叹气,属下问她,她又不肯说,少城主与她是姐妹……”
“她又哭了?她从不在别人面前落泪的,看来,她忍不了太久了。”花无语语气轻漫,“吴嫂,在意别人的时候你有没有在意你自己,其实你的心事也很多,没有人过问你的事并非是刻意冷落你,每个人都有不愿与人道的秘密。心结,只有用心才能解,晚饭的事我没怪你,有人故意在捉弄我们。”
吴鸾讷讷道:“少城主,我……”
花无语微笑道:“巧巧一向心直口快,无意伤害你,你心里莫记她。其实,走上孔雀桥的时候,你的心就已经乱了,你不说,我也不会强问!”
吴鸾潸然泪下:“先前吃饭的铺子原是我相公……的亲戚开的,那时的境况那时的面比现在好许多,我的相公常去那儿帮忙。”
花无语道:“现在的面也不错,不过是让人故意弄糟了。”
吴鸾道:“这所院子……”
花无语道:“原先的掌柜姓铁,人人都叫他老铁,性格也如铁一般执拗不变通,一个月前过逝了。现在的小铁掌柜很象他父亲,也还记得你是故人,才会打开这个做过你们新房的院落。”
“九年了……”吴鸾声音哽咽。
“往事已去,你别太伤感,余下的事不必说,我懂!”花无语递过一方白绢,“早些睡,明儿还须早起,蔷儿的事我心中有数。”
疲惫不堪的陆巧巧却因饥肠辘辘难以入眠,不点灯黑魆魆心中恐慌,点起油灯暗影幢幢更让人生惧,每一块开裂的缝隙内似乎都有一双眼在窥视,随时会伸出一双双无形的鬼瓜,越看越深邃看想越惶恐,陆巧巧裹紧被子瑟瑟发抖。
怕鬼偏撞鬼,“呜呼——”一声低低的却凄厉的嘶吟锥子般刺入她的耳膜,陆巧巧一声惊叫蒙头入被。门栓喀哒喀哒跳个不停,刀刮竹皮似地低低的挠门声,令人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