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暮沉沉,食看飘飘,酒肆饭铺中食客熙熙攘攘,劝酒划拳的吆喝传出半条街去,檐下的灯笼随风摇曳似醉了一般。陆巧巧诸人连带花无语也是这么认为,吴鸾一定会找一家华丽美观的酒家,捎带着定下几间清静幽雅的客房,连日纵马疾行,骨头都要颠散了,恨不得立刻饱餐一顿,再泡个热水澡,钻入舒服的锦被中大睡一觉。
君必来,名号是很响亮,样貌却一点也不起眼,甚至于有陈旧黯淡,简陋而寒酸。屋里几张油油腻腻的乌木桌子,周遭是桐油漆过的斑驳的条凳,这已算上台面的上好家什了,门外茅棚更不堪一睹,支棚的柱子被告虫蛀的千疮百孔,风一吹过摇摇欲倒,顶棚吱吱咯咯做响,饭桌皆由毛坯板子钉成,凳子用树根草草锯平,稍有不慎就会牵扯破衣裙。
在这里吃饭的多是马夫伙头挑脚倒夜香的,袒胸裂怀没半分讲究,吃相更是劣鄙粗俗,啐得桌下一地的猪骨鸡脚。这种粗陋的小店突然间光临了几位衣着光鲜俊俏美艳大姑娘,可谓是破天荒,用餐的人眼珠子瞪得比灯笼还大,一个个收整仪容端正姿态,一瞬间似乎都变厮文了许多,一个正要啐口中骨渣的汉子硬生生地全咽下肚去,噎在脖颈半天才透过气。
简简单单的清淡小菜,堆叠在满沿油指印的粗瓷碟子里,五碗素面真是素的连一点油星都不见,一壶老酒却连点酒味也没有,嗅起来倒有几分象醋。陆巧巧的胃一直在翻腾想呕,一点食欲都没了,逐月和随星相互瞅着谁也不愿先动筷子,窦蔷怔怔地望着灯笼旁时隐时现的幌子旗,君必来,君必来,她已经来了,他也一定会来吗?
脚落暗影中的花无语桌上更糟糕,一碗少油无盐的青菜炒蘑菇,一碗咸的发苦的老酱菜,因她不吃面,送上的是两个说不清陈色的粗粮馒头。出门在外虽比不得在凤凰城舒适,却了不必自找罪受,如此清苦薄待自己,又不是没带银子。
肚子终究是不争气,咕咕直叫,看着花无语面无表情的用餐,陆巧巧终于忍不住拿出帕子将油腻的筷子擦了又擦,心中暗暗许诺以后再也不挑凤凰城点心师傅的刺了,眼前品来,那些曾不堪入口的点心简直是人间美味,今儿全当算是素日挑嘴的报应吧。
“伙计,给爷多点几盏灯,爷看不清菜!”
冷不盯的一话,令陆巧巧忍不住口中的饭菜一口喷出。
几盏灯照亮了另一个昏暗的脚落,两张桌子拼在一处,叠盘摞盏地满满一桌子酒菜,却只有一个穿长衫的客人,背对着凤凰城的女孩们,伸颈坠臀叉手叉脚活脱脱一只大蟹,长衫曳地脏兮兮的。
“呃——”长衫人重重打了个饱嗝,“天下间居然有这么守财的人,连碗象样的菜都舍不得买,可怜跟在身边的奴才了!”
长衫人头歪在桌上,酒壶举的老高,酒水如线,精准地注入口中,酒香诱人,随后又撕下过一只鸡腿大嚼,嘴里吧啧有声。
陆巧巧咽了口口水,恨不能立刻掐死这个可恶的人,侧身看了眼若无其事的花无语咬咬牙忍了下来。肚子愈发饿了,却再没有勇气动筷子,两眸不听话地直往那只肥油发亮的鸡上瞟。
“羡慕吧!爷有的是银子,相貌也不赖,想不相嫁给我,包你吃香喝辣。”长衫人撕咬着鸡腿百忙中不忘说话,言语轻佻。
屋子里只有长衫人与凤凰城的女孩子们,而且只有陆巧巧好奇地打量他,不是说她,还会谁?
“啪——”本就一肚怨气的陆巧巧掷下筷子,抄剑在手,脸气的绯红,吓得窦蔷心一颤,不知所措地建委地找事起之源。
“伙计,给这们姑娘换双筷子,馒头的味道不错,再添两个给她。”花无语轻咳一声放下手中筷,冷峻的眼神令陆巧巧心底油升寒意,慢慢地坐回去。
吴鸾眼睛红红地走进来,向花无语低声道:“客栈……找好了,就在这铺子的后巷中。”
随后一言不发夹菜吃面,心神不不定几回筷子都夹到窦蔷的碗中,意识到自己失态索性埋头只吃面。花无语静静地看着她低的一瞬大颗的泪滴落在碗中,并没有出声询问,每个人都会有不可向外人语的伤心事,她不问是不想让吴鸾在一群少不更的女孩子面前失态痛哭。
陆巧巧闷闷地拨弄着饭菜,心气不平。
长衫人笑道:“看开些吧,别气出毛病来,没人娶了,岂不是坑害了自己。”
“你说谁呢?”陆巧巧再次掷筷跳起。
“他自己!”花无语冷冷道,“无趣!”
长衫人分明有意针对花无语,并不识趣闭嘴:“连生气都不会的岂不更无趣,更不可爱?”
若非逐月随星手快拽住陆巧巧衣袖陆巧巧早将碗盘丢到那长衫人头,气呼啦地道:“放手,放手,我又不是男人,总扯着我做什么?”
逐月随星二人讪讪地缩回手,面色赤红,泪水在眼眸中直转,花无语面若寒冰轻握宝剑,水晶玉石在昏黄的灯下闪耀着诡丽的流彩,宛如黑夜里的灵火。
一口气吞下碗中的面食,吴鸾心情渐平复,全然不觉身边的异样,反好奇地问:“你们不是早就说饿了吗?面挺好吃的,快吃吧,还要去客栈整理行妆呢!”
打量一转才发觉眼泪丝丝的逐月随星,面色愤怒的陆巧巧,失神迷惘的窦蔷,屋内气氛僵滞。
“我们走!”花无语忽然淡淡一笑,与陆巧巧擦身而过时附耳轻语。
陆巧巧怒容顿消,黠笑如花,慢慢地落在最后,人将到门外,蓦地纤腰一旋扬手出剑,剑风如矢,长衫人坐下的条凳居中而断。长衫人急急起身,花无语素手微骈轻弹,一抹寒光后发而先到直奔长衫人面门,长衫人仰面闪避,陆巧巧再一剑扣在他膝弯,“咕咚”一声,整个人摔了个四脚朝天,带翻桌子,烧酒带菜连汤带水翻扣在脸上身上。陆巧巧拍手俏笑,笑声清悦,手舞足蹈,幸灾乐祸地一路跳着笑着远去。
“这般刁钻的鬼丫头,摔死我了!”长衫人狼狈地爬起,甩掸菜汁,揉搓后脑和屁股。
“你也不见得是有良心的人!”布帘一挑,自后厨走一位忍俊不禁的年青人,递给长衫人一方湿巾擦洗,“吃亏了吧,可惜了一碗清炖蹄膀,你最爱吃的!”
“我是吃亏的主么?”长衫人拭去衣上油汁,坏坏地笑着,“不知是谁呢,走着瞧,她们住哪打听到了没?”
年青人道:“提醒你一下,她不是好惹的人。”
长衫人笑问:“比我还难缠?”